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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可如何是好?”廉甲面色焦慮,眼睛裡佈滿血絲,大概是一夜沒睡,此時守在床邊,看上去憂心忡忡的樣子。
小貂蹲在一旁,怔怔地看著床上躺著的那人。
廉尺的情況看上去很不好,渾身焦黑一片,就像是被火燒過似的,全身上下的顏色唯一有點不一樣的是嘴唇,在一張黑臉上看起來很突兀很不和諧,顯得無比的蒼白。
是真的蒼白。
他雙眼緊閉,眼皮微微顫抖,豆大的汗珠遍佈在不停痙攣的身體表面,床上被褥盡溼,甚至身下都已經積了一攤的汗液。
在廉尺身上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情況比想象的更加糟糕。
他對身體的控制無人可及,神經傳導、肌肉控制等入微級別的操縱也決定了他完全可以自如地控制毛孔收縮,但現在他毛孔鬆弛,如同開了閥的龍頭一般不停瀉出汗水。嘴唇已經變得乾裂,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現在一眼望去竟然縱橫溝壑的全是深深裂口!眼窩凹陷,面板彈性也變得很差,小貂用爪子輕輕按了一下,竟然微微凹陷下去,半晌才彈起來——這是體內水分大量丟失的表現。
廉甲並不懂西醫裡的說法,但並不代表他沒有判斷力,看到廉尺身上的情況,他大概知道廉尺會很想喝水,所以每隔小半個時辰就會喂一次水。昏迷中的廉尺就連最本能的吞嚥動作也沒有,餵了水進去就會流出來,他便很細心地折了根葦杆,用兩根手指拈著蘸了水,再小心翼翼地伸進廉尺嘴裡,一直到咽喉位置,然後食指輕輕在葦杆上彈一下,兩三滴水珠便被抖落,順著喉嚨流下去了。
每次喂一小碗水,那根細細的葦杆大概需要兩千多次才能蘸光碗裡的水,這也意味著廉甲每喂一次水都要重複蘸水動作兩千多次,還要小心翼翼地伸到廉尺的咽喉位置,在這過程中既不能讓水珠滴落也要注意不讓葦杆傷到廉尺,然後再抖落水滴,接著再重複,實在是一個很費力的工程。
從夜裡到現在,喂水八次,不停地重複動作近兩萬次,任是誰來幹這事,大概都會有些失誤的次數——廉甲卻沒有,一次都沒有。
非但如此,他的動作依舊沉穩,絲毫沒有顫抖,面上也是從容平靜,唯有眼神中隱隱可見焦慮的光。
其實有更簡單的辦法,他完全可以自己喝一口水,再將葦杆伸進廉尺咽喉處,用嘴將水度給他,這樣就省事多了。喂一次水,也就是幾口的事兒,何須如此麻煩。
廉甲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他卻怕如此做了遭廉尺嫌棄,他心裡也在說老子給兒子喂水多大點事兒,哪裡需要如此小心?但終究也只是想想罷了,不敢這樣去做。
他心裡清楚兒子對自己有多冷漠,從那次昏迷醒過來之後一直便是如此,他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但分明能感受到廉尺面對自己時的那份淡漠與生疏。他曾在無數箇中宵午夜夢迴,想到此處便悲從心來,險些失聲痛哭,只覺人生就像眼前巨大黑暗,讓他差點窒息,心中孤寂又如同江河席捲而至,讓他無路可走,愛妻早逝,兒子冷漠,所謂坎難人生,大抵便是如此。有時他也會生出些絕望心思,想這毫無光明的人生不如自行了斷算了,但終究是放不下,很快又強行壓下,淺淺睡去,第二天醒來面對廉尺,仍然是笑臉相對。
內心深處的不調和,是很矛盾的事兒,也是很痛苦的事兒。但既然是人,總會人生疾苦,哭一哭訴一訴也就好了,哪裡有什麼過不去的。只不過他的苦,說不出,在心裡。況且過不去也得過。
此時剛餵過水,輕輕擺動兩下手臂,他對小貂說道:“你在這看著他,我去弄點藥草。”
小貂很通人性地點了點頭。
廉甲走後,小貂跳到床上,將腦袋抵到在那廉尺的臉上輕輕蹭著,顯得極為親暱,神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