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聽得一知半解,搖頭道:“我仍不太明白。”
王弘微笑道:“劉兄因未曾參加過我們的清談宴會,所以沒法憑我幾句話瞭解箇中妙況。過了今晚,劉兄會有新的體會。”
劉裕駭然道:“今晚如果真的是一個清談的聚會,教我如何去應付?”
王弘道:“今晚絕不是一個為清談而設的宴會,可是清談已成了我們士人生活的一部分,任何聚會也會在不自覺下充滿清談的氣氛。不過我深信以劉兄的智計見識,必另有一套應付的方法。”
劉裕本對清談沒有半點興趣,但為了在即將來臨的宴會上不那麼窩囊,只好多問幾句,增加對清談的認識。道:“王兄剛才說及清談的源起,似是意尚未荊對嗎?”
王弘點頭道:“對!清談之所以能成氣候,還有其它的原因。清談又叫玄談,因為清談離不開‘三玄’。”
劉裕開始感到腦瓜發漲,他雖因清談之風盛行而略有所聞,到底不是讀書人,故一竅不通,苦笑道:“甚麼是‘三玄’?”
王弘解釋道:“‘三玄’就是《老子》、《莊子》和《周易》,合稱‘三玄’。這種風氣始於曹魏正始年間,以朝中名士何晏、王弼為首,人稱‘正始玄風’。其實這是十人對傳統儒家經學的一個反動,因厭倦了傳統僵化了的道德觀和禮教的束縛,改而仰慕老莊一切任乎自然的思想,於是由此玄虛的言論,進而對放誕的行為也不以為非,最重要是品高心潔,至於能否救國濟民,再不是他們關心的事。”
劉裕訝道:“就如此談玄說理,便可以歡娛整夜嗎?”
王弘欣然道:“沒試過清談的人,是很難明白箇中妙趣。清談一開始,大家便攜手進入了另一境界,把冷酷的現實拋往九天雲外,現實對清談者再沒有任何關係和影響,更不受任何禮教的束縛,大家放誕不羈、縱情酒樂,有些人更服食五石散,透過種種手段,達到自由自在的忘憂境界。清談虛無之極,但也風雅之極。”
劉裕審視著他道:“王兄似乎非常享受清談之樂。”
王弘頹然道:“說不享受是騙你的。不過我也知道這是飲鴆止渴,偏是別無他法,也許這算是自覺保命的最佳辦法。所謂棒打出頭鳥,你看所有想在現實裡有一番作為的名士,有哪個是有好下場的?包括安公和玄帥在內。王恭和王國寶就更不用說了。現在你該比較明白我們,除非在非常特殊的形勢裡,建康高門將一如既往的袖手旁觀,不願放棄他們那種醉生夢死的生活,對現實情況根本缺乏面對的勇氣。幸而現在正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情況,如果讓孫恩攻入建康,南方本土豪門的積怨會氾濫成災,將僑寓世族徹底毀掉,我們正在害怕,渴望有救星,而劉兄現在已成了我們其中的一個選擇。”
劉裕淡淡道:“另一個選擇是否桓玄呢?”
王弘道:“正是如此。桓玄本身也是僑寓世族,與孫恩代表的本土豪門仇深似海、勢不兩立。他是否成為另一個桓溫並沒有關係,最重要是他能否保障我們的利益。不過他害得淡真小姐自殺身亡,卻激起了我們的公憤,令桓玄在我們心中的地位大跌,也令劉兄在彼消此長下,威勢大增。”
劉裕道:“他們敢相信我這個布衣嗎?豪門和寒門間亦是矛盾重重。“王弘道:“說得好,我們不但不信任布衣寒士,更看不起布衣寒士。可是劉兄並非一般布衣,而是玄帥親手挑選出來,又經安公首肯的人。劉兄這方面的背景,令我們感到你會是顧全大局的人,會保障我們的利益和生活方式,回覆安公和玄帥當權時的社會穩定和興盛。”
劉裕苦笑道:“你很坦白。王兄說的顧全大局,指的是哪方面呢?”
王弘道:“我心中的大局,是指整個社會的結構和安定。高門的出現和成為統治階層,並非一朝一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