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危完全沒有關於這兩人的記憶,也從未聽其他人說過,也許他們只活在黎危忘記的那段時光裡。
和黎危相比,不論是葉萊還是奈林,他們的身形都要更為健壯,裸露在空氣中的面板也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傷痕,剩餘被衣服裹挾住的部分軀體上的傷疤恐怕只會更多。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黎危這具名為葉萊的身體轉了個面,隔著玻璃看向養育間,裡面的孩子排著隊挨個檢測,“你沒說實話吧,奈林。”
奈林答非所問道:“我有預感,這日子‘平和’不了多久了。我們的領土越來越少,祂們所過之處只剩汙染與恐慌,秩序官雖然能穩定人心,但並沒有發揮我們想要的效果,再這樣下去……”
“梅瑞斯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她自有安排。”葉萊又一次說,“奈林,你沒有說實話。”
奈林突然沉默。
葉萊一直看著裡面的孩子們,彷彿他們身上有什麼重大的秘密:“主城每年新生兒不足三千,你卻能每年穩定送來足量的、滿足需求的實驗品,幾百年來從未缺席?”
奈林仍是堅|挺的站姿,卻給人感覺瞬間彎了脊樑。很久過後,他才啞著聲音說:“別問了。”
葉萊頓了頓,說“好”。
兩人的面容倒映在玻璃上,本都是清俊的樣貌,此刻眉眼間卻藏著沉澱了數百年的沉默與鬱氣。
米顥看著面前的孩子們,眼裡佈滿心疼與溫柔,還有深深的無奈。
唯有賈斯廷在高興,他是個科研狂魔——又可以開啟新一批的實驗了。
他的高興十分純粹,不帶有一絲惡意,偏偏就是這樣,才更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打造秩序官的過程中會百分之七十的失敗率,而殘次品只有死亡一個結局,因為他們已經步入混亂與癲狂的深淵。
就如同百年後燈塔的那句守則——非我族者,皆為怪物。
一條又一條鮮活的人命葬送在這個專案中。
黎危想到了紐厄爾。
紐厄爾的具體年紀沒人知道,但應該是早期秩序者之一。
這麼說來,紐厄爾確實有憎恨他的理由。
畢竟最開始,負責這個專案的人就是他與遊厄。
紐厄爾可能不止阿塞莉一個孩子,在成為秩序者之後,他的第一個孩子可能也因為“融合機率”更高被帶到了深淵研究所,從此奠定了悲劇的基礎。
他不知原因,在其它地方苦苦尋覓,寄希望審判機關能替自己找回孩子,卻一直不得蹤跡。
一切都是無用功。
直到前些年,紐厄爾因為某些不得而知的原因想起了成為秩序者之前的記憶,想起了那些被鎖在玻璃艙裡的痛苦歲月……
那麼,他的憎恨與恐懼便都情有可原了。
在紐厄爾的眼裡,黎危就是魔鬼一樣的存在。
他害怕阿塞莉也步入同樣的結局,怕到了癲狂的地步。
這個推論合理嗎?
好像是合理的,但黎危總覺得忽略了什麼。
什麼呢?
餘光裡,排隊檢測的其中一個高個男孩突然偏了下頭,直直地看著黎危,用口型說:“我會殺死他們,殺死這裡的——所、有、人。”
男孩微笑著,嘴角提得越來越高,甚至與顴骨相接,整張臉都開始崩壞,面板逐漸瓦解,眼珠子掉了下來……
直到這具身體的主人葉萊眨了下眼皮,黎危看到的怪異景象才消失。
男孩仍在正常排隊,並沒有看向外邊——畢竟養育間用的全是單向玻璃,他就算投來目光,也看不見什麼。
他握著喻領知給的糖果,另一隻手不斷地掐弄指尖,十分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