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意拉開梳妝檯的櫃門時,不禁嚇得往後一跳。一團黑黑的東西啪地滾落榻榻米上,長長的黑髮扭曲著盤成一團,他屏息俯視,戰戰兢兢地用指尖拎起一看,原來是一頂長長的假髮。一拿起來,就看到底下還掉了一副墨鏡。
假髮與墨鏡——他閉上眼,用手指按著眉頭眼角。狹窄的大樓階梯……骯髒的廁所……蓋子浮起的塑膠垃圾桶……塞在裡面的假髮。那幅光景掠過眼皮裡側,莫名的怒火竄起在身體內橫衝直撞,火球突然劃破黑暗轟然爆炸,塵埃瀰漫……如雨點般紛墜的玻璃碎片……震耳欲聾的叫聲……
他赫然張開眼,耳中有聲音響起。他全身大汗淋漓,是聽錯了嗎?不,不是。是輕快的門鈴聲,有人在玄關外面。他急忙將假髮和墨鏡塞回原位。會是誰呢?不可能是野本那夥人,豐明企業的人應該不知道這個地方,八成是管理員又跑來多管閒事吧。
他抹去額上的汗水,把剛才看到的幻影牢牢烙印在腦海中。雖然不知道那些景象具有什麼意義,但顯然是助他找回記憶的契機。他穿過客廳來到玄關,還是先問問看是誰吧。他正這麼想之際,才注意到門的內側有窺視孔,於是悄悄把眼睛湊上去。
妹妹。霎時閃過的念頭把他嚇了一跳。孔中映現的不是管理員,而是一個身穿米色大衣的女人。他移開眼睛摸著嘴唇,那是個陌生女子,但不可能是妹妹,妹妹應該不會按自家門鈴吧。肯定是拉保險或是推銷什麼的。
他把門開啟一條縫。“有什麼事嗎?”
女人從門縫間把臉湊近。“呃,我是一〇二號室的金子,請問你是深貝宏美小姐的哥哥嗎?”
一〇二號室的金子,他想起名牌上確實有這個名字。
“對,我就是。”
“承蒙令妹向來不嫌棄,把我當成好朋友,我最近看她好像一直不在家,所以有點不放心。”
“那真是謝謝你。”
“我剛才從外面回來,聽管理員說她哥哥來了,所以過來看一下。”
“不瞞你說,我也正在找我妹妹。”
“你的意思是?”
他有點遲疑,這個自稱和妹妹交好的女人多少勾起了他的興趣。他雖然覺得很煩,很想趕快把她打發走,但另一方面又有點想跟她談談。
他推開門說:“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我也想跟你談談我妹妹。”
女人幾乎毫不猶豫,立刻就走進屋裡。她脫下大衣掛在衣架上,裡面穿的是橄欖綠套裝,身材就女人的標準來說算是很高,幾乎和他不相上下。這個女人的五官雖然清秀,但既未化妝又缺乏表情,有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味道。
他把女人帶進客廳,在沙發面對面坐下。
“我好像沒聽舍妹提起過你,一時想不出你是哪位。”
他這麼一試探,女人便下意識地把放在膝上的皮包肩帶忽揉忽拉,一邊說:“其實我們也不是三天兩頭就聚在一起,只是偶爾在走廊碰到時會打招呼。”
他若無其事地撇開眼。就這點程度的來往,這個女人居然說她和妹妹是好朋友?
女人急忙繼續說:“不過,大約一個半月前我臨時有急用,向令妹借了十萬圓,還來不及歸還,令妹就不見了。您也不知道令妹到哪去了嗎?”
“嗯,正如我剛才所說,我也在找她。不過如果是為了錢,那你交給我就行了。”
女人稍稍垂下眼,“可是我得把借據拿回來,因為我寫了一張借據給她。”
“這樣嗎。”他噤口不語。
看來自己果然有個妹妹,不可能這麼多形形色色的人串通起來捏造出一個不存在的妹妹。但他還是無法想起妹妹的模樣,即便勉強勾勒,腦中浮現的也只是個無臉女子,或是個戴著假髮和墨鏡、面目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