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層樓如今坍塌成不到一層樓高。如果我們是在那裡的話就慘了,他想。但願上天保佑艾沙克和那些女士,不管他們在哪裡找到掩身處。
這些奇怪的樹木(其實要說是燈柱也同樣正確)的樹身(他開始這麼認為了)是立在土裡,原本是鋪路面的地方,被它們撐裂穿過。特克往任何方向都無法看遠,所以找不出他的方位。三四十米以外,每樣東西都模模糊糊的,淡化成閃亮的藍色一片。要找到最後看到那些女士和艾沙克的地方,得靠羅盤和腳下的線索。
「它們靠什麼活?」麗絲壓低聲音問。「這裡又沒有水。」
「這裡的水搞不好比它們一直生長的地方還多呢。」特克說。
杜瓦利說:「或者靠某種不需要水的催化過程,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新陳代謝。它們必定在一個比這裡更嚴苛的環境中演化了十億年。」
十億年的演化。特克心想,如果這話沒錯,那麼這些東西作為一種物種(如果這說得通的話),可是比人類古老得多呢。
他們靜靜地走在假想智慧生物森林中。這裡並不完全是個寂靜的地方。他們走的地方並沒有風吹來,不過這裡一定有風在吹,特克猜想,因為掛在那些管狀樹身頂端的五彩圓球時不時會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叩叩聲,讓人想到橡膠小槌敲打在木琴上的聲音。地面上也有動靜。像樹根一樣的藍色小管子在樹木間彎彎曲曲不斷穿梭,像抽動的鞭子那樣奔跑。如果剛好不湊巧碰上一根這種管子,它的速度和力道足以把腿打斷。有兩次特克都看到像紙一樣的東西在上方拍動,偶爾會碰到圓球或者並進圓球,是曾在巴斯提攻擊艾沙克的東西的變種。它們大概誤以為艾沙克是同類吧,特克心想,也許不算誤認。
麗絲緊跟在他身後。每當不斷移動的幽暗光線下有東西發出喀啦聲或振動時,他可以聽到她倒抽的氣。為了她此刻承受的恐懼,為了這些事告一段落以前她必須承受的一切,他感到過意不去。於是他轉頭說:「很抱歉我把你拖累到這裡。」
她不讓他說完。「你真的認為你要為發生的事負責嗎?」
「為帶你走上這趟差勁的西行之旅負責,也許是吧。」
「這是我的選擇。」
這話不假。只是……特克想。她是因為我才在這裡的。他的生平如眾聲齊唱般出現在他面前,彷彿是被那不可信賴的光所召喚而來:失去或偷來的情人、反目成仇的朋友、在酒吧打架或船上意外中受傷或死亡的朋友。看我的橋在燃燒,他想。看我一路走來的斑斑淚痕。他不希望麗絲這樣。他不想拖她過界,過了一種生活的界,在這種生活中,她仍然可以做主;在這種生活中,善意不是稍縱即逝,而且還有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發生的可能。而不是關在飛機駕駛艙中度過夜晚;在某艘貨輪甲板下臭烘烘的臥鋪睡上好幾個月;或長年鎖在他腦袋裡的城堡中,苦等他無法給她的東西,愈來愈失望,終至充滿怨恨。
他會幫助她逃離這座叢林,他想。之後,如果他能鼓起必要的勇氣,或下夠狠的心,他會找個方法離開她。
這是一種溝通。艾夫蘭·杜瓦利心想。
這是不容否認的。假想智慧生物全都在他四周,這是構成他們那種無法理解的浩瀚智慧網的一小部分,但卻是重要的部分。這些都是過程,那個獨斷的火星女人曾在一次爭辯中說,意義不會大過石松或長春花開花;隨你怎麼想,但它只是演化,就像大海一樣沒有意識。可是她錯了。他能感覺到。他不明白,也無法明白這些有機體如何生長,或是它們能從這枯乾土地上獲得什麼養分,但是它們之間是有溝通程式的,這點他很肯定。它們不是胡亂生長的,而是受到某個催促訊號的驅使。
他一直在觀察這座森林的樹篷。那一簇簇的圓球經常變換顏色,他覺得每個圓球的顏色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