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這些在他看來怎麼樣。有點奢華吧,也許,跟他的所謂「拖車」比起來。有點太家鄉的感覺、太明顯地把部分北美搬過來的味道,但這兒對她來說仍很陌生,有種新居的感覺。她和布萊恩分手後,就把自己的東西搬來這裡。
然而她這些想法全都不露痕跡。他正看本地新聞臺。麥哲倫港有三份日報,卻只有一家新聞頻道,由一個乏味又複雜的多文化理事會監督。它以十五種語言播放,好像規定的一樣,沒有一種語言播放的內容是有趣的。不過現在有件大事可以談論了,一隊攝影小組已經前往落塵中拍攝街景實況,另有兩名評論員宣讀臨時政府各部門的公告。
「大聲一點。」麗絲說。
葡萄牙街和第十街的路口關閉了,一輛巴士動彈不得,巴士上載滿急著想回遊輪的觀光客。無線電發射架被大氣中的油膩物破壞,與海上船隻的通訊也是斷斷續續。一處政府實驗室正迅速將落塵做化學分析,但沒有宣佈結果。有些呼吸方面的問題通報,但沒有狀況顯示這些落塵對於人類健康有立即的危害。有的談話則暗示落塵和每年出現的流星雨之間有關係,但都無法證實。地方當局呼籲大家待在家中,緊閉門窗,等待這陣子過去。
之後每件事都大同小異。麗絲用不著記者說也知道城市正在封閉,往昔夜間的喧囂變得寂靜,只有救護車警報器間歇的哀鳴。
特克將畫面轉成靜音,然後說:「我的衣服可能洗好了。」他走到洗衣間,把他的T恤和牛仔褲拿到浴室去穿。在湖畔時他還比較大膽,當時她也是。麗絲把沙發收拾成給他睡的床,然後說:「來杯睡前酒怎麼樣?」
他點點頭。
她走到廚房裡,倒完最後剩餘的白酒,倒了兩杯。等她走回起居室,特克已經拉開百葉窗,往外面的黑暗望去。一陣更猛的風把落塵掃過窗前。她可以聞到那味道,淡淡的,有硫磺味的惡臭。
「讓我想起矽藻。」特克說著,接過一杯酒。
「什麼?」
「你知道啊。海里有浮游生物,就是微小的生物。它們有殼,等到浮游生物死亡,那些殼就在海里漂流,形成淤泥。如果你把它撈起來,放到顯微鏡下面看,你會看到這些浮游生物的骨骼,就叫矽藻,像小小的星星或穗子。」
麗絲看著塵灰飄舞,思索特克的比喻。曾經活著的東西,它們的遺骸穿過騷亂的大氣層而下。死掉的假想智慧生物的外殼。
她父親不會對這件事感到吃驚的,她心想。
她尋思著,這時電話再次響起。這次她拿起電話。她不能永遠把世界排除在外,她必須讓朋友安心,知道她沒事。有個念頭轉瞬即逝,她帶點愧疚,希望另一頭不是布萊恩。但是,當然是他。
「麗絲?」他說,「我擔心死了。你在哪裡?」
她走到廚房,彷彿要讓布萊恩和特克之間有些象徵性的空間。「我很好。」她說,「我在家。」
「噢,那好。有很多人不是呢。」
「你還好嗎?」
「我在領事館這裡。還有很多人在這裡。我們要熬到底,睡行軍床。如果沒電,這幢大樓有發電機。你那裡有電嗎?」
「目前還有。」
「差不多半個中國區都在黑暗中。市府沒辦法讓修復小組出去。」
「你那裡有沒有人知道出了什麼事?」
布萊恩聲音透過電話傳來,帶有一種拉高的尖細音調,當他緊張或不高興時就會這樣。「沒有,不算是知道……」
「或者什麼時候會停止?」
「沒有人知道。不過反正也不會永遠這樣。」
這種想法倒不錯,不過麗絲懷疑能不能說服自己,至少今天晚上是不能。「好吧,布萊恩。謝謝你打這通電話,不過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