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嗎?
楊鐵漢站在綵鳳身後,目光越過她的頭頂,望向照片上的孩子們,眼睛又一次溼潤了。
幾天以後,朱秘書找到楊鐵漢,又一次把他請到了縣委。張部長對他的工作進行了新的安置,具體工作是分管烈士的善後事宜。當時許多地方政府都設立了一個臨時性機構,叫烈士安置辦公室,有點類似於現在的民政局。
從此,他告別了磨刀匠的身份,每天進出於縣委大院,落實那些有名沒名的烈士的善後工作。
不久以後,城南的一座烈士陵園建成了,有名無名的烈士墓都被遷到這裡。這裡不但躺著肖大隊長和劉政委,還有魏大河和縣大隊的那些戰友們。當然,老葛和小鄧也在這裡安息,楊鐵漢還是在整理烈士的資料時,才知道老葛並不姓葛,而是姓何,叫何全壯。小鄧也不姓鄧,叫劉長順。
一座座烈士的墓碑,像一排排整齊的方陣,黑壓壓、密麻麻地佇立在烈士陵園。楊鐵漢站在這裡,彷彿又回到了縣大隊——他正走在縣大隊出征的隊伍裡,和熟悉的戰友們,迎著槍炮聲和連天扯地的喊殺聲。一切恍如夢中。
那以後,他會經常來到烈士陵園,小心地擦拭著墓碑上熟悉的名字,然後,這裡坐一坐,那裡看一看,嘴裡絮絮叨叨地說著。每到這裡,他似乎就又回到了從前,他用力地擦一把眼睛,彷彿又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他衝啊殺的,奔跑在硝煙中。
22。朝鮮 朝鮮
盼妮得知盼春犧牲的訊息,是在那一場戰役之後。
盼春和他的戰友被掩埋在一座山坡上。盼妮捧著一束金達萊站在盼春的墳前,此時,她的眼裡已經沒有了眼淚。她輕輕地叫一聲:盼春,姐來看你了。
風吹過來,草地浪一般地一湧一湧的,像盼妮起伏不定的心情。
在盼妮的記憶裡,革命者的犧牲已經太多太多。母親犧牲時她不在身邊,但她知道母親是為了引開鬼子,才再也沒有回來。盼和弟弟是在一家人的面前被國民黨投到了井裡,她的耳邊至今還忘不掉盼和淒厲的哭叫。她和盼春報名參軍的目的最初很單純,就是要為母親和弟弟盼和報仇。沒想到的是,盼春卻犧牲在了朝鮮,她的身邊又多了一名烈士。
盼妮出現在盼春的墳前時,武師長騎著馬,帶著警衛員也趕到了。
盼妮回過頭去,就看見了武師長。
她叫了一聲:師長,我要去戰鬥部隊,替我弟弟盼春報仇。
武師長看著眼前的盼妮,有種想把她抱在懷裡的衝動,她長得太像她的母親了。在朝鮮,他意外地見到了離別多年的一雙兒女,這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然而,命運卻和他開了一個玩笑,兒子盼春竟為了掩護他而犧牲在他的面前。盼春做夢也想不到,他就在自己的親生父親身邊倒下了年輕的身體。
盼春的犧牲震撼了武師長,他不想再錯過盼妮了。他要認自己的女兒,這麼多年,他欠女兒的太多了。他找到了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文工團,才知道盼妮去了盼春的墳地。他和警衛員一路趕到這裡。
他望著盼妮,眼裡已經含了淚,他含糊著叫了一聲:孩子——
盼妮聽他這麼叫時,怔了一下。在盼妮的心裡,師長是威嚴的,同時又是可敬的。
孩子,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嗎?
盼妮不明白師長的用意,在她的檔案裡,母親那一欄寫著的是李綵鳳的名字。
她不解地看著師長:師長,你認識我母親?我母親叫李綵鳳,我父親叫楊鐵漢。
那你還記得王靜這個人嗎?武師長的目光緊緊地盯著盼妮。
盼妮怔了一下,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師長。她沒有想到師長竟能說出自己親生母親的名字。母親犧牲時她已經懂事了,她當然記得母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