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飛緩過神來問:你不知道的嗎?他不是說表白的時候告訴你的嗎?
我聽見我蒼白的聲音慢慢響起,被火車隆隆的呼嘯聲吞沒。
趙飛狐疑地看著我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等呼嘯聲過去,周圍的空氣凝結成霜。我顫著聲音說:他告訴我了。發生車禍的時間就在畢業舞會的晚上,是吧?
趙飛嘀咕著說:他還跟我說,以後大家都得瞞著你這出事時間呢。他說你這人什麼事情都愛往自己身上攬,怕那天晚上的事情讓你有愧疚感,死活警告我們不能對你說。出事後不讓我們說,他回國後還是不讓我們說。這小子心眼真多,我見著你的機會多有限啊,誰沒事跟你說那天你等錯門,他去找你那點破事啊。不過妖子說實話,那時我對你挺有意見的。他跑去找你,在你眼皮底下發生的車禍,你看不見總能聽見吧?現在你們兩個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才在一起了,我們這幫兄弟也不說什麼了。
火車裡有些晃盪,我站不住腳,扶在一張桌子上問:關於車禍,你跟我說的詳細些。
趙飛嚷著嗓子說:妖子,你別怪我說話直接啊。醫生說他這小腿截得很冤枉,只要那個肇事者不逃逸,直接送到醫院還不至於到截肢這個程度。肇事者我們指望不上,但妖子你好歹也是為簡爾打過一架的熱心腸人物,怎麼就沒有幫幫忙呢?那天他找了很久沒找著你,還跟我們打了電話,讓我們幫著找找,看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我記得他跟我打著打著就說:找著了,看見你了。沒想到掛了電話之後卻是車禍啊。他到醫院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讓我們告訴你。你想當初他一個踢球的前鋒,腿沒有了,誰受的了啊。這小子沒掉一滴淚就出國治療。我們看不下去,拿來他留在國內的手機給你打電話,你呢,一句“滾”就掛了機。我們當時氣得不行,要不是軒逸跟託孤一樣把你託給我們,要不是你是個女的,我們真想找你出來單挑。
聽完最後一句話,我的眼淚終於流成了不要錢的自來水。
我說:你們為什麼不找我來單挑?你們要是來揍我一頓,事情的結局也許不會這樣。
趙飛看見我哭的樣子有些慌,連忙說道:妖子,我這人就是個直腸子,說完就了事。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我們早就不生你的氣了。軒逸說得對,人各有命,他命裡就有這麼一劫數,誰也怪不得。你別往心裡去啊。你這樣,我以後真不敢見軒逸了,他非把我殺了不可。你們結婚的時候,我還惦記著做證婚人呢。
我擦了擦眼淚說:沒什麼,我就是比較激動。你不用和軒逸說的。
說完我進了洗手間。
在火車不到半平米的洗手間,我放肆地大哭起來。只有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我才能把剛才壓制的一切釋放出來。我不曾留意的一切現在串成了一條白綾,快要讓我窒息。他家裡不符合風格的柺杖,他背孩子時留下的汗水,我突襲時他慌張的關門,他身上不深不淺的傷疤,我踢他一腳時他的慘叫聲,他姐姐給我留下的一長串注意事項,他午夜還在小區下散步的場景……輔佐這個事實的證據這麼多,這麼多,像是我現在不斷落下的淚珠子一樣源源不斷。我忽略了,我真的忽略了。
車禍那天,我帶著耳塞,把一曲in the end聽了個來回。狂躁的搖滾樂曲背後卻是紅色的鮮血,黑色的生命斷點,人的殘缺,命運的轉折。要是我沒有寫那封情書,王軒逸不會邀約;如果我拒絕了那次約會,車禍不會發生;如果發生車禍的時候,我及時把他送往醫院,錯誤還能挽回;如果錯誤已經發生,在他最痛苦的時候我能守候在他的身旁一起分擔,事情是不是不會變得這樣的揪心?
王軒逸,悲劇由我而起,即便你時時刻刻替我著想,可曾想過,這些都是我加到我身上的一件一件的負擔?我張耀華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