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寶玉笑道:“何嘗沒穿,見你一惱,我一暴燥就脫了。”黛玉嘆道:“回來傷了風,又該餓著吵吃的了。”
薛寶釵到榮國府不多時,就得了個行為豁達,隨分從時的評價,而且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之所不及。對於大家的眼光,黛玉或許還能超脫些,只是在寶玉身上的心腸就更重了。對這一點,寶玉是深知的,所以他先把三人關係的遠近親疏分說明白。至“難道你就知道你的心,不知道我的心不成”,一語驚醒夢中人,林妹妹心靈之花開放,由悒鬱不忿,到柔情蜜意,一件披風作了中間的轉折。三言兩語,寶、黛之間的關係還了原,黛玉真是才女,不知不覺中就偷換了概念。
水作的女孩兒,即便在使小性子的時候,也有一派的天真溫柔作底子,難怪寶二爺甘之如飴:
卻說寶黛二人因情生怨,又拌起嘴來,寶玉脫口說道:“你死了,我作和尚。”話一出口,寶玉就知道說得造次了,後悔不迭,登時臉上紅脹,低著頭不敢作聲。黛玉見他憋的臉上紫脹,便咬著牙,用指頭狠命在他額頭上戳了一下,“哼”了一聲,說道:“你這個——”剛說了三個字,便又嘆了一口氣,仍拿起絹子來擦眼淚。寶玉心裡原有無限的心事,又兼說錯了話,正在後悔,又見黛玉戳他一下子,要說也說不出來,自嘆自泣,因此自己也有所感,不覺滾下淚來。要用絹子揩拭,不想又忘了帶來,便用衫袖去檫。黛玉雖然哭著,卻一眼看見他穿著簇新藕合紗衫,竟去拭淚,便一面自己拭著淚,一面回身,將枕邊搭的一方絹帕拿起來,向寶玉懷裡一摔,一語不發,仍掩面自泣。
林妹妹自己哭得滿面淚痕,卻還關注著寶玉簇新的藕合紗衫,把一方絹子扔給他,兩個人再一起哭。這不像是拌嘴,倒像共同傷悼一件什麼事物似的。對林妹妹,這已是最到家的貼心下意了,寶玉夫復何求!
當我們年幼的時候,都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凡事定要爭出個是非因果來。多少次,那一方小小的免戰牌悄悄掛出來的時候,卻被任性的人忽略了,於是言語相激,又生出新的波瀾來。其實相顧無言之時,一個小動作或一支花都是溫暖和歉意,請你留心。
一生只做一件事
體貼入微是一句現成的話,本來,我以為這總是有些誇張的,至看到寶玉對林妹妹的體貼,才知道世上真有一心一意只為對方著想的。
寶玉聽黛玉的丫頭雪雁說姑娘讓傳些瓜果,又收拾了桌子擺上了龍文鼎。他不由的低頭細想道:“據雪雁說,必有原故。要是同那一位姐妹們閒坐,亦不必如此先設饌具。或者是姑爺姑媽的忌辰?但我記得每年到此日期,老太太都吩咐另外整理餚饌送去,給林妹妹私祭,此時已過。大約必是七月因為瓜果之節,家家都上秋季的墳,林妹妹有感於心,所以在私室自己奠祭,取《禮記》‘春秋薦其時食’之意,也未可定。但我此刻走去,見他傷感,必極力勸解,又怕他煩惱鬱結於心;若竟不去,又恐他過於傷感,無人勸止:兩件皆足致疾。莫若先到鳳姐姐處一看,到彼稍坐即回。如若見林妹妹傷感,再設法開解。既不至使其過悲,哀痛稍伸,亦不至抑鬱致病。”
寶玉也不愧為天生的情種,在第二個人身上,我們都不曾見過這設身處地的體貼。
又有一次,是薛蟠帶來些南面的玩藝兒,寶釵分送黛玉一些。黛玉見到她家鄉之物,觸景生情,想起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寄居親戚家中,何曾有人也給我帶些土物來?想到這裡,不覺的又傷起心來。寶玉到來,見黛玉淚痕滿面,便問:“妹妹,又是誰氣著你了?”黛玉勉強笑道:“誰生什麼氣。”旁邊紫鵑將嘴向床後桌上一努。寶玉會意,往那裡一瞧,見堆著許多東西,就知道是寶釵送來的,便取笑說道:“那裡這些東西?不是妹妹要開雜貨鋪啊?”黛玉也不答言。紫鵑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