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開詩社,即景聯句,寶釵是講平衡的,建議大家分個次序依次聯出。鳳姐道:“既這樣說,我也說一句在上頭。”想了半日,笑道:“你們別笑話我。我只有個一句粗話,可是五個字的,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眾人都笑道:“越是粗話越好,你說了就只管幹正事去罷。”鳳姐兒笑道:“想下雪必刮北風。昨夜聽見一夜的北風,我有一句,這一句就是‘一夜北風緊’,使得使不得,我就不管了。”眾人聽說,都相視笑道:“這句雖粗,不見底下的,這正是會作詩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不盡的多少地步與後人。就是這句為首,稻香老農快寫上,續下去。”
妙極,這一社就叫做“一夜北風緊”杯,再沒人有異議的。五十兩銀子砸下去,怎能不聽個聲響?記得一本小說裡,女主角問那個男人,大意是“你這麼有錢!怎麼我平時沒聽到過你的名字?你不作太平紳士?不作慈善事業?”彷彿,買名兒是有錢人的專利,默默無聞的,都是異類。有錢怎能不招搖一下呢?古人講究衣錦還鄉,車馬儀態的吹打而來,路旁有人指指點點:“看,這就是誰誰家的小誰,說發達就發達了。”今天擺不開這姿勢,就熱火朝天地修座橋,人馬喧譁的,留下一個實實在在的紀念。而富貴人家的二世祖,少了創業者的含蓄,就直接弄座遊艇在水裡飄著,隨自己的喜好把它稱為“某某號”。
張愛玲說:“為人取名字是一種輕便的,小規模的創造。舊時代的祖父,冬天兩腳擱在腳爐上,吸著水煙,為新添的孫兒取名字,叫他什麼他就是什麼。叫他光楣,他就得努力光大門楣;叫他祖蔭,叫他承祖,他就得常常記起祖父;他叫荷生,他的命裡就多了一點六月池塘的顏色。”看來這命名一事,大有大的熱鬧,小有小的樂趣,所以即便是養一個貓貓狗狗的寵物,也要煞費心思地起個順心的名字,你一召喚,它就顛顛兒的跑過來。
鳳姐兒縱有千般不是,畢竟是個透澈的人,知道名是銀子的附屬遊戲,留戀不得,所以哈哈一笑,扔下來就幹正事去了。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疑心生暗鬼”幾字,本是一句再現成不過的話,至於這暗鬼是怎麼生的,清代李漁在小說《拂雲樓》裡分說的極是明白:鬼神福禍之事,從來是提起來不得的,一經提起,不必在暗處尋鬼神,明中觀禍福,就在本人心上生出鬼神禍福來,一舉一動,亦步亦趨,無非是可疑可怪之事。
對於這世人最普遍的心病,鳳姐兒有另闢蹊徑的破解。
冬日裡,怡紅院裡本已枯萎了的海棠,忽然開出一片花朵來,老太太、太太和各位姑娘們都來看花兒。賈母年高有見識,儘量把這事低調處理:“這花兒應在三月裡開的,如今雖是十一月,因節氣遲,還算十月,應著小陽春的天氣。因為和暖,開花也是有的。”餘下眾人各有所感,是好兆還是悲音,只在自己心裡思量罷了。
因為老太太發話要飲酒賞花,寶玉、賈環、賈蘭應命各作了一首詩在席間頌讀,這氣氛也算營造出來了。過後平兒來到賈母處,說道:“我們奶奶知道老太太在這裡賞花,自己不得來,叫奴才來伏侍老太太、太太們,還有兩匹紅送給寶二爺包裹這花,當作賀禮。”賈母歡喜,稱讚鳳丫頭想得到,送得巧。平兒又私下裡對襲人說:“奶奶說這花開得怪,叫你鉸塊紅綢子掛掛,就應到喜事上去了。以後也不必只管當作奇事混說。”
此時賈府正走下坡路,親族們的禍事接二連三,鳳姐兒本人也正抱病,難得還有這樣的見識。遠勝賈赦莽莽撞撞地,要把這作怪的花妖砍去。凡是這怪異之事,一經提起之後,眾人添油加醋,草木皆兵,攪得人心惶惶。掛上幾塊紅綢子,平添了一股歌舞昇平的喜興氣兒,看在過往的奴僕下人眼裡,心中也會多一份平安。
世上與這怪異事有幾分相似的,就是流言,你越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