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這個醜女人一生中最美麗的日子。她描了眉,化了兩次妝,穿一件合身的紅緞子旗袍。她一生善良,但從來都沒人在意過她,即使在她最美麗的那一天。
為了找兒子,陳啟明在報紙、電視和電臺都登了尋人啟事,懸賞十萬,後來又增到二十萬,過了一年多,還是蹤影全無,陳啟明一狠心把賞格加五十萬。重賞之下,必有好事之徒,那時不斷有人打電話過來,提供各種虛無縹緲的訊息,陳啟明為此花了不少錢,從廣州到西安,從上海到四川,腿都跑細了,也沒找到兒子的一根頭髮。找到最後,陳啟明自己都絕望了,想起兒子用胖乎乎的小胳膊摟著他,嘴裡不停地叫爸爸,心裡就象刀扎一樣。每次失望而歸,搖搖欲墜地走進空蕩蕩的家,他總會想起當年的情景:黃芸芸一臉討好的笑,兒子乍伸著小手,顛顛地撲進他懷裡,一邊叫爸爸一邊咯咯地笑。而僅僅過了一年,一切都已經萬劫不復,老婆瘋了,兒子丟了,陳啟明問自己: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那時他有很多錢。因為“伊能淨”商標的事,肖然給了他200萬,他投資的影樓和建材生意也開始賺錢,帳戶一天比一天充實,但這又能說明什麼?賺錢是個好事,但賺來的錢留給誰花?他的生活已經是一塌糊塗,一個人吃,一個人睡,家裡亂糟糟的,髒衣服扔得到處都是,每天吃外賣,一屋子泡沫塑膠,空氣中飄著一股餿飯的味道,實在看不過眼時,他會打掃一下,但打掃到一半就會停下來,渾身力氣全失,心想:我這又是為了什麼?我還需要乾淨麼?
那就繼續找吧。不停地找,絕望地找,毫無意義地找。肖然勸過他,劉元勸過他,最後連黃仁發都勸他別找了。陳啟明表面上答應,轉過身去卻依然如故,除了找兒子,他還能幹些什麼?兒子畢竟不是他們的,在這繁華而淒涼的城市,有無數東西可以分享,但生活,誰又可以幫著分擔哪怕一丁點?
2001年底,湖南益陽破獲了一個專門拐賣嬰兒的犯罪團伙,共救出57個被拐賣的孩子,他們分佈在廣東各地,有的被挖去雙眼,有的被抽掉腳筋,然後躺在繁華路口和香火茂盛的寺廟門口乞討,討到的錢全部上繳,完不成任務就沒有飯吃,有時還要捱打。陳啟明聞訊趕去時,黃振宗已經不認識他了,他歪著小腦袋,又黑又瘦,身上破破爛爛的,象只餓了很久的小猴兒,陳啟明抱起他,感覺萬箭穿心,聽見他象唸經一樣地嚷嚷:“老闆老闆發善心,可憐可憐苦命人。”還沒念完,陳啟明就哭了起來,渾身劇烈地顫抖,眼淚叭嗒叭嗒地落到兒子身上。
找回兒子後,他的生活正常了一些。每週都會帶著他去看黃芸芸,黃芸芸經過治療後,病情有所好轉,有一次居然認出了兒子,雙手死死地抱著他,說什麼也不肯放開,把黃振宗勒得嗚嗚直哭,一個護士上去掰她的手指,黃芸芸一邊嗷嗷地叫,一邊不停掙扎,但就是不肯鬆手,一臉慈祥而猙獰的笑。拉扯到最後,終於把黃振宗搶了下來,在場的人都長出一口氣,陳啟明護著兒子,看見黃芸芸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淚刷刷地往下淌,她看一眼護士,再看一眼丈夫和兒子,雙手直直地伸著,嘴裡不停地叫:“寶寶,寶寶……”黃振宗害怕,說什麼也不肯過去,陳啟明心裡一陣難過,伸手扶起她,連兒子一起抱在懷裡,想起當年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情景,心裡又拉又扯地疼。那時黃芸芸哭,黃振宗也在哭,陳啟明雙手用力,把一家人緊緊抱成一團,感覺妻子和兒子的眼淚紛紛落在胸口,就象最冷的水、最鋒利的刀,以及最滾燙的鮮血。
2002年元旦前,他帶著岳父岳母和兒子一起去看她。那天的太陽很好,曬得人渾身暖洋洋的。岳母細心地喂女兒吃東西,黃芸芸兩手抱著兒子,嘴巴下意識地一張一合。黃振宗一臉驚恐和厭惡的表情,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醜陋的瘋女人。黃村長來回踱步,嘆了半天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