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毅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沒有再對駱心安動手動腳,而是後退了兩步拉開彼此的距離,在最適合觀察一個人的角落慢慢的坐了下來。
他一後退,駱心安緊張又羞澀的才稍微有了些許緩解,就在剛要鬆一口氣的時候,一雙銳利似刀的目光卻牢牢地鎖在了她身上。
聶毅就像在鑑賞一件價值部分的工藝品一般,從上到下,從髮絲到手指,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還是那一張臉,一模一樣的五官和打扮,只是打眼看上去根本就看不出有什麼不同,這讓他恨不得自己變成一隻蛔蟲鑽入她的腦袋窺伺她的思想,可眼下這並不可能,只能從蛛絲馬跡上尋找破綻。
然後他越是這樣仔細觀察,就越發覺得心驚,明明是同一張臉,可是他越看越覺得她們是兩個人,在他的印象裡駱心安站在他面前時,何時露出過這般羞澀緊張的神色,她永遠是那麼處亂不驚不卑不亢,像一塊暖不熱化不開的石頭,怎麼都沒法攻入她的心房,看破她真正的心思。
而現在眼前這個駱心安,連睡醒之後頭髮翹起的弧度都與之前一模一樣,可她卻突然變得怯懦柔軟起來,就像一團任人揉捏的麵糰,帶著潔白又單純的質地,僅僅是透過一個眼神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她看破。
聶毅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竟然能從一個人身上看出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一時間他也迷惑了,甚至分不清駱心安這個狡詐如狐的女人,究竟是演技太高還是真的失憶了。
直到趙太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聶毅都沒再跟駱心安說一句話,皇上不開口,周圍的所有人連氣兒都不敢喘,於是整個大殿一時間陷入了死寂,這種彷彿凝滯一般的氣氛讓駱心安簡直如坐針氈。
這時候她恨不得聶毅再跟她多說幾句,哪怕是咄咄逼人的質問,也好過這種彷彿被毒蛇盯上一般的感覺。
就在她快要喘不過氣,恨不得立刻逃之夭夭的時候,趙太醫姍姍來遲,從聶毅和寶珍寶珠兩個丫頭嘴裡聽到她如今的情況之後,也露出驚訝的神色。
“失憶!?”
聶毅點了點頭,目光深沉,“對,她現在的記憶還停留在一年前,對於之後發生的事情一點也不記得了。”
那也就是說,如果這件事是真的,王妃很可能連靖王爺也一併忘記了!
得出這個結論之後,饒是從不顯然露水的趙太醫,心臟都忍不住顫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抬起頭想要從駱心安的臉上尋找些蛛絲馬跡,可是卻一無所獲。
“你也別盯著看了,你當朕沒有仔細看過?她的病一直都是你經手的,如今趙大人就受累替心安瞧瞧,別一個毛病還沒好又染上了其他什麼惡疾。”
聶毅這話說的頗有深意,聽起來似乎只是單純的關心駱心安的身體,可落在趙太醫耳朵裡,無疑是讓他來確認駱心安失憶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趙太醫的眸子閃了閃,躬身行禮說了一句“老臣遵旨”之後,慢慢的走到駱心安身邊,面色和藹的低下頭輕聲說,“小主,麻煩您伸出手腕,老臣幫您請一下脈。”
他說這話的時候背對著所有人,整間屋子裡只有駱心安能看到他的眼睛,此刻他的眸子裡帶著試探和深意,像無聲的接頭暗號一樣,眉毛一挑露出詢問的神色。
畢竟整個皇宮之中除了駱心安以外,沒人再知道他是聶暻安插在聶毅身邊的探子,所以在她眼下如此孤助無緣的情況下,趙太醫堅信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她都會跟自己聯絡,絕不會貿然行動,更何況她肚子裡還有未來的小世子,如今她到底是真失憶還是在演戲,只需要一個眼神一探便知。
可駱心安卻像完全沒有明白他的眼神似的,只是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就順手遞出了自己的手腕,看他的目光跟看其他所有大夫一樣,沒有留下任何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