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轉身就進了屋。
荀攸行了一半的禮頓在半空,訕訕地收回來。把燈籠交給曹操的侍從,抬腳上臺階。
剛邁進門裡一隻腳,就聽曹操斷喝一聲:“出去!”
荀攸嚇了一跳,你究竟是叫我進來還是出去?怔忡一刻才想到這話是對身後跟著的侍從說的。侍從們連話也不敢回,低著頭悄然退出。
荀攸把另一隻腳挪進了門檻。
門剛在身後合上,便聽得一聲質問:“為何如此?”
不妙啊,曹操好像生氣了?荀攸心裡發毛。
沒理由啊!
按照荀攸對曹操的瞭解,曹操是很實在,很不道學的。得意時絕對能得瑟地把尾巴翹上天——現在張繡望風而降,他正在很得瑟。好色就是好色,他也不屑於隱瞞——若是枕蓆空虛,有人送來女人,他絕對會笑納,才不故作矜持地推推讓讓。
而就算是他不喜歡這個女人,最多把她攆出去,然後對屬下們一笑置之,權當這事沒發生過。
正是因為吃準了這一點,荀攸才敢自作主張給曹操送個女人,要是主公是劉備,他才不要找死呢。
但是沒想到,曹操卻生氣了。
莫非是嬋娟服侍不周?不能吧,看著嬋娟挺機靈的,曹操也不是特別難伺候的主。
那是因為什麼?荀攸百思不得其解。
口中答道:“丞相……指的是什麼?”
曹操立刻頂上一句:“那個女人。”
曹丞相你太不給面子了,好歹要含蓄一點嗎。
心裡雖然在吐槽,待抬頭對上曹操的雙眼時,卻不由得一凜。曹操眼裡燃燒著暗黑的火,並不明顯,卻漫溢鬱怒。
荀攸慌忙低下頭,費了好大力氣才剋制住想要後退的衝動。
曹操惱了!這回麻煩大了!
但是曹操的問話不能不答,只得硬著頭皮道:“丞相……莫非那女子服侍不周?”
“周,很周到。”曹操咬著牙冷笑道,“只我不知道,荀軍師幾時開始操心這等事了?是看我夫妻不協,要為我先齊家再治國平天下?還是看我子嗣不昌,想讓我後繼有人?荀家世代大儒大賢,便是這麼個大儒大賢?”
曹操愈怒詞鋒愈是犀利,荀攸這下可見識到了。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緊成拳,感覺到自己的臉一定漲得通紅。
但是一股委屈與不解也從心底騰地升起,他自問對曹操的認識沒有錯,對於曹操來說,那不過就是個女人而已,說句不好聽的,跟個玩物差不多。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是擄著了曹操的哪根虎鬚。
所以荀攸抬起頭,直視曹操,索性大膽地問道:“丞相,我不明白……您究竟在為什麼生氣?”
曹操一頓,一時不答。
屋裡只有兩個人,不安的空氣湧動在兩人之間。
沉默,令人心悸的沉默。曹操的鬱怒並未因沉默而減淡,反而愈來愈強烈,他盯著荀攸,整個人如同就要爆發的火山。而荀攸硬著頭皮直視著他,就像一隻微型滅火器,徒勞地想讓火山熄火。
“公達……”曹操緩步向荀攸走過來,每靠近一點,都有新一重無形的壓力迫上來。緊張一分一分地凝聚,氣氛由黑雲籠罩逐漸演變成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好像只要再過一秒鐘,就會山崩地裂。
荀攸身體下意識地往後傾,但還是沒退。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倔強些什麼。局勢莫名其妙地便發展到這等境地,已不只是因為那一個女人。他只是覺得曹操一定有著某個理由。有某個理由使得曹操對他的態度忽近忽遠,使得曹操現在大動肝火。好奇驅動著他想要探出究竟,但另一種奇特的直覺告訴他答案恐怕會讓他震驚。
曹操走到他面前,離他很近……有些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