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的女朋友是位非常時髦的小姐,穿著漂亮,有學識,中英文都不錯,又會一兩句法文,運用得非常滑溜,什麼「紅樓夢是一本roanac1ef——曹雪芹的piecederesistance」,而「香港不適久居,年期滿了不知如何,只好當它是pied-a-terre」之類。
多麼悶的一個女人。
俗死人,絲毫沒有靈魂,活著就是為擺一個時髦的款。她太清楚她自己的優點在什麼地方,拼命炫耀,以致失去一切優點。
我抱著相當愉快的心情出來,但一邊吃龍蝦湯一邊深深地寂寞與悲哀。
這種女人在香港是很多的,賺個一萬八千就以女強人自居,嗬嗬嗬,她們何嘗不擔心嫁不出去會變成老姑婆,強人!
這頓飯的下半局我便靜寂了。
市面上若只剩下這一類女人,那我還不如返璞歸真,到唐人街去挑選,至少她會為我生四五個兒子,不會嘮叨身體變樣子。
我傷透了心。
老莊點起了香菸。
那女子白他一眼,自以為很幽默地說:「你這個壞孩子,整天吸菸,像支煙囪。」
我忍不住閒閒地說:「男人吸菸也算不得壞習慣,你們女人總非得男人為你們做聖人不可,他若是個十全十美的人,也不會獨身至今了。」
「你認識莊那麼久,總知道他的過去。」她非常有興趣,「他到底結過婚沒有?四十歲的人了。」
「他是老處男。」我說。
她:「別開玩笑。」
我:「誰開玩笑。」
她:「我不相信。」
我:「過去之事何必計較,你嫁也只能嫁他的現在與充其量他的將來,過去與你沒有相關,並且這年頭生活檢點的王老五多得很,我也是個不二色的男人,心中只有一個女人。」
她:「你,心中只有一個女人?」(不置信地)
我:「如果我心中有第二個女人,叫我一會兒出去,立刻被車撞死。」(悲慘地)
她不響了。
飯後侍者取來白蘭地,我學著洋酒廣告中的語氣說:「整瓶擱下。」然後咕咕地笑,啊,只有微醺的時候最開心。
老莊似乎比我醉得更快,他樂呵呵的,分外淒涼,「喂,震中,你沒聽過我唱歌吧,我唱你聽。」他的興致高得很。
「是洛史超域嗎?我只聽洛史超域的歌,哈哈哈。」
「不不,你聽,這是一首時代曲。」他張大嘴唱,「有緣相聚,又何必長相欺,到無緣時分離,又何必長相憶,我心裡,只有一個你,你心中沒有我,又何必在一起。」
啊,聽得我呆住了。
老莊的聲音居然十分溫柔、纏綿。
唱完了他伏在桌子上。
他女友皺上眉頭:「怎麼會醉成這樣?」
我下了斷語:「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他女友說:「我們回去吧。」
我伸手入口袋掏鈔票,掏半日,摸出一疊二十磅鈔票,交予她,「你付,你付,我與他先走。」
「你們倆不如回家睡覺吧,我開車送你們。」她忽然變得很大方,並沒有生氣。
是,老莊說得對,她有她可愛的地方,我忽然感激她起來。
我們三人苦苦掙扎,到了家裡,老莊已不省人事,我則勉強大著舌頭說話。
我跟她說:「你睡我房間,我到客廳沙發去睡,你也別回去了,天都快亮了。」
我拖了電毯往地上一躺,進入黑甜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聞到咖啡香。
我剛在想,有個女人在家真不錯,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莊國棟。
「老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