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就是往外倒水的時候,不能嘩地潑出去。在用手輕輕地把水戽出去,手還不能碰到盆底,怕指甲刮到盆底發出聲音,很不雅。
我讀得起勁;在軍校的解剖教研室裡。那裡晚上門關得遲;沒有嚴格的熄燈管制。坐在一大堆器官中間;看四書五經。器官就從高高的櫃子上,隔著玻璃瓶看我。
這個時候,在我後來要分配過去的醫院裡。同志們正在批林批孔。外科護士小王坐在辦公室裡,臉漲得通紅。
“孔老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復辟狂;他要恢復春秋禮制;到處聲嘶力竭。林彪也是一個復辟狂;他要推翻毛主席的革命路線,走資本主義道路。”說著,就哭起來:“我們不能再受二茬苦遭二茬罪了。”
寧坐著看王;不知道是不是也哭一下。可就是哭不出來;使勁想。想到自己好久沒請探親假了,心一酸就一下哭了。哇哇的。
辦公室裡的同志們都嚇一跳,忙著勸。聲討林彪和孔老二。
後來,政治處要選一個批林批孔的先進。想到這兩人都哭了,只能選一個。主任說:“誰先哭選誰。再說了,寧這個傢伙平常稀稀拉拉的,萬一出去不守紀律,麻煩。”就這麼定了。
外科護士小王就成了批林批孔巡迴演講團的成員。
不上班了,不上夜班了。寧後來說:“好得意喲。氣死我了。早知道,才不跟著哭呢。”又說:“也好。如果是我上夜班,說不定那個人就死在我手下了。”
小王回來,都半年了。正趕上夜班,下半夜。
夜班,特別是大夜班。不是人乾的。跟喝假酒一樣,臉青、腳軟。天是白的,扎眼,頭疼。做的動作和想的動作錯位。想找人吵架,全世界的人都是死對頭。小王護士就仇恨滿腔帶著階級感情上了班。
一大盤注射器,按藥劑藥量不同分別用膠布固定。小山一樣。全是上夜班的人抽好的。
小王護士執行二點的治療。
一個屁股一個屁股地扎過去。動作一致:兩快一慢,就到了那個病人。一個青黴素過敏住院的病人。一屁股紮下去了。兩快一慢。 “護士啊,我好難受。”臉一下子變得黃白黃白的,沒了光澤,蒙了一層蠟。治療卡上病人的名字旁邊貼著一個紅色三角型。這是青黴素過敏的標誌。
一大盤注射器掉在地上,走廊裡全是生命打碎的聲音。
小王護士,哇地叫起來。醫生來了,上氧氣、打付腎素、心外按摩。半個小時。氧氣瓶的溼化瓶裡冒著泡泡,加溼的氧氣進不了病人的肺了,他的呼吸心跳沒了。
人家在衛生隊過敏都沒死,送到醫院反到送了命了,死活想不明白啊。主任大怒,拍著桌子,墨水瓶亂跳。“操蛋啊。操蛋啊。”就這三個字。
小王護士哭得天昏地黑,就跑到小孫那去了。小孫是化驗科的,悶葫蘆一個。
“我就是沒有好好三查七對嘛,誰讓他是青黴素過敏嘛。”
小孫就從一大堆試管架後頭跑出來了,“你再說一遍。”
“誰讓他是青敏素過敏嘛。”
“咣!”小孫的巴掌肉墊一樣。小王護士就彈到牆壁上去了。
耳鼓穿孔,整個世界在小王的耳朵裡就是金屬的尖叫。整個後勤通報。處分。
“護士長,求你給我一把刀。把耳朵割了。”小王護士哭:“什麼東西都聽不明白了,塞著棉花呢。”護士長是來找小王護士談心的。她不能在外科幹了。再扎死一個人還了得?
“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的。”
“我是代表科裡的意思,你在外科肯定不能留了。你看,你到供應室怎麼樣?”話一出口,護士長又後悔了。供應室可是向全院提供消毒器械的地方,萬一把沒消毒的放錯了地方,又得死人。全院看了一遍。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