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少女低低的喚了他一聲,語氣平靜,“我想去看看他。”
宜安宮裡安靜異常,空氣彷彿凝滯不前,沉悶的令人壓抑。
她一路由路人引領進到內殿,挑開黃色羅帳,見到了那個躺在榻上的男子。
他已經不年輕了。兩鬢微白,臉有皺紋,長期的纏綿病榻讓他形容枯槁,面色憔悴。
但縱然是這樣,她還能依稀記得他年輕時的樣子:英挺風流,恣意飛揚,輕易地肯讓一個女子甘願為他荒廢了年華,嚐盡秋水望穿孤獨等候的滋味。
她在他的榻前慢然坐下,這動作顯然驚動了淺眠的他。睜開的雙目渾濁卻犀利依然,在看到她時裡面升起了詫異。
你是誰?
如果他能開口,一定會這樣問她。
“父皇……”她遲疑的,緩慢的,艱澀的喚出這個數載歲月裡從沒有叫過的熟悉而陌生的詞彙。
見他詫異的瞳孔微張,她的唇邊不由得扯出苦澀的弧度。
心裡似堆積著千言萬語,恨不能一吐為快。但短暫的沉默過後,卻只道出了一句,“我是平兒。”
平兒……在他的記憶裡何曾出現過這兩個字。
見他茫然又陌生的望著自己,她又是一笑,將手中握著的玉玦放到他枯瘦的掌中。
“母妃說,這是在我兩歲生辰時你送給我的……”少女的手白細溫熱,覆在他乾枯的手背上,形成極大的反差。
掌心所觸是玉佩特有的沁涼,他緩慢無力的舉起玉玦,對著通亮的燭火眯眼細看,在那剔透潤澤的玉面上,刻有“吾女之廣平”無字,字跡瀟灑飛揚,正是他的墨跡。
廣平……
他努力的在沉積的記憶中搜尋著這個人,耳邊少女沙啞的聲音隱帶低迷,“纖妃,是我的母妃……”
她對上他注視著她的眼眸,淡淡一笑,“而紂秩,是我的同胞哥哥。”
他的身子震了一下,毫不掩飾的震驚從他一貫冷漠沉穩的眼裡迸射出來。
纖妃在世之時,紂秩在所有的皇子中資質平平,因而他也並未在意這個毫無建樹的兒子,甚至有時近乎忽略。但纖妃的離世刺激了紂秩,從那之後,他開始精於學業,在各方面都不輸於喬嘉和太子隨。也正是從那時起,他開始關注起這個不起眼的五子,且從他口中得知他的母妃已經不再。
他後宮佳麗三千,死掉一個對他而言實在是不足掛齒,所以他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美人雖多忽略可諒,他卻從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一個女兒!
看著榻前少女清瘦的身形,木裴彷彿有刺在哽,除了難以置信,還有太多無法言喻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觀察著男子變幻不定的神色,心頭漫上苦澀。以往眼裡的冰峰霜色消融殆盡,臉上的表情漸漸柔和下來。
“你忘了你還有一個女兒,可我卻從沒忘記我還有一個父皇;你忘了你還有一個妃子,可她卻從未忘記她還有一個夫君……”
她漆黑烏眸定定瞧他,似是詰問,“你還記得她嗎?那個可以讓你為了她專門給《青玉案》譜曲的女子?”
“也罷,那曲兒你大概也忘了,我唱給你聽,算是了卻她的夙願。”她扯唇一哂,開口低聲吟唱著那首足以讓她刻骨銘心的《青玉案》。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入耳的聲音粗嗄低啞,透著一股子悲涼。
即便如此,當那熟悉的曲調哼起之時,記憶之閘逐漸的被開啟,塵封的記憶如同流瀉的江河,一發不可收拾。
記憶中的女子,柔婉清麗,有著世家女子特有的溫柔矜持的笑容,纖細的身形嫋娜聘婷,可以跳出最動人的舞姿。
“你隨朕進宮,這天下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