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說一邊繞過桌子,在節子的身邊坐下,把手搭在她的背上。我又說出一個很難再收回的諾言。
節子沒有迴避,還把頭靠在了我的肩上。我的另一隻手摸到她的手,十個手指頭絞纏在一起。香皂和化妝品的味道,還有她身上的特有的味道,混合著鑽進我的鼻孔。
“最近見過櫻花樹嗎?”我輕聲問道。
“沒有。”她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震動傳到我身上來,讓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可不是嘛,櫻花開過之後,櫻花樹就被人們遺忘了。5月,櫻花樹長出綠葉,那以後她也一直活著,現在正是長滿了茂密的綠葉的季節,再過一段時間,就該變成紅葉了。”
“紅葉?”
“對!人們都不知道櫻花樹可以變成紅葉。”
“紅的?”
“有紅的,也有黃的。沒有楓樹和銀杏樹那麼鮮豔,是一種比較沉穩的顏色,誰也不會注意到她。可是,你想想春天賞櫻花的時候,日本有多少櫻花樹下聚集著賞櫻花的人們啊,櫻花樹得到了人們多少讚譽啊!然而櫻花一落,人們就完全忽視了她的存在。如果是因為她的顏色不好而貶低她也還有情可原,可就連她可以變成紅葉這一事實都不知道,這不是太過分了嗎?你也是這樣對待櫻花樹的,虧你的名字還叫櫻呢!”
“不,我叫節子。”
我笑了,“是嗎?我們雖然活了70多歲了,但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在我們不知道的事情裡邊,也許隱藏著很多適合我們做的事和愛好,連這些都還不知道就死掉,你覺得划算嗎?反正我是不幹!”
節子在我的臂彎裡默默地點了點頭。
在明智偵探事務所當偵探的時候,我是盛開的櫻花。那時候的我,清濁不分,看到世上的任何事情,眼睛都會興奮得亮起來。正因為這樣,我才不顧後果,闖進了黑社會。
江幡京死後,我辭掉了明智偵探事務所的工作。那時候我特別討厭我自己。一個連別人的心都理解不了的人,有什麼資格當偵探!我回到白金臺的家裡,當了一名普通的公司職員。
我一心鑽研技術,設計開發了數不清的產品,雖然高中畢業的學歷並沒有限制了我的升遷,但是,為了公司貢獻了自己的全部力量,自己卻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最後連自己到底想幹什麼都不知道了,世上的人們稱之為“長大成人”了。
然而,我的熱情並沒有消失,只是暫時被封存起來而已。退休以後,當我考慮應該在餘下的生命中做些什麼的時候,愉快的心情是難以用語言來表達的。擺脫了公司的束縛,1天24小時,1年365天,完全由我自己支配,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我好像回到了20歲。這時候我才發現,我想幹的事情多得叫我眩暈。
我常想,20歲的我跟70歲的我到底有什麼不同呢?
當然,肉體上的變化是很大的。臉上手上佈滿了皺紋,失去了光澤,面板敗給了地心引力而明顯下垂。頭髮又乾又硬,沒有彈性,白頭髮太多,不染的話簡直見不得人。看報紙離不開老花鏡,電視聲音開小了聽不清楚,記憶力也大不如前。雖然每天鍛鍊身體,但那次被村越摔了一下就造成骨裂性骨折,我的確不能不服老了。
可是,20歲的我和70歲的我,同樣為巨人隊的勝敗有喜有憂,同樣不服輸,同樣好虛榮,同樣喜歡開車,同樣喜歡借酒澆愁。追求女人的時候同樣心跳加快,單獨在一起就想擁抱接吻,這也跟20歲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壯陽藥我是絕對不用的。
20歲的時候我當過偵探,70歲了我也當偵探。同樣步履輕盈,同樣為發現新情況而情緒高漲,而且最終克服重重障礙獲得成功,也許我還真的適合當偵探。在剛才的幾次沉默中,我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