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下班回來了,如常深色的西裝,他將公事包輕輕放下,見到我躺在那裡,詫異問:「怎麼沒出去?」
我不響。
他打量我,「你怎麼了?」
我仍然不響。
女傭人過來,「二少爺,電話。」
我嗚咽道:「我不聽。」
「家敏,」大哥笑說,「你怎麼了?」
「二少爺,是一位黃小姐。」女傭人又說。
我整個人跳起,撲到圖畫室去,膝頭撞倒一張茶几,我搶進去抓到話筒,聽到玫瑰在那邊「餵」的一聲,我已經心酸得伏在桌上,緊閉眼睛。
「是,是我,有什麼事嗎?」我柔聲問。
「明天那個約會——」玫瑰說。
我的心吊了起來,她要推掉我了,她要推掉我了。
「我想順便帶兩幅字去給那位羅老先生品題一下,你說是否方便?」
我一顆心又回到胸膛,「當然方便。」
「那麼好,明天見,家敏。」
「明天下午四點我來接你。」
「謝謝你,再見。」她掛上電話。
我的臉貼在冰冷的桃木桌面上,呵我這顆心,我忍不住流下眼淚。
大哥的聲音,「你怎麼了,家敏,說完電話就掛上才是。」
我沒有張開眼睛。
「黃小姐是誰?」他坐在我身邊。
「黃玫瑰。」
「好有趣的名字,人是否如其名?」
「嗯。」
「一種俗艷?」
「如果不是人們太愛玫瑰,它應該只艷不俗。」我說。
「我從沒見過你這般神魂顛倒,歷年來你女朋友換得似走馬燈,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
「這次該死,」我又流淚,「這次我愛上了她。」
大哥點點頭,「時辰到了。」
我不響。
「是黃振華的妹妹麼。」
「是。」
「黃振華有年紀這麼輕的妹妹?」大哥問,「他從來沒提過。」
「她一向在外國,結婚已十年了?」
「啊。」大哥說,「這倒不是問題,有孩子也不打緊。」
「當然不要緊,但以後的日子我該怎麼過呢?」我說,「見她一次之後更想再見她,能夠握到她的手,又想進一步擁抱她,以後我將永永遠遠活在矛盾的日子裡,患得患失,緊張莫名,我完了。」
「那麼離開她,」大哥說,「你跟咪咪在一起快樂得多。」
「不是這樣的,」我說,「與咪咪在一起,沒有太多的痛苦,但是也沒有極端的快樂。」
「那麼勇敢點去接受這份事實。」
我不響。
「吃飯吧。」
「吃不下。」
「整日情思昏昏。」大哥說。
「你少取笑我。」我說。
第二天,我呆坐寫字樓中,想到的無不是玫瑰的一言一語。自黃振華處取了老房子的藍圖來細看,我要為她把這房間裝修得美輪美央。
下班時間我趕到黃宅去接玫瑰,因她取笑過我那輛摩根跑車,因此我開了哥哥的麥塞底斯。她並沒有叫我等,我到的時候她已經準備妥當,穿一件白色襯衫,貼身的黑色細麻褲,細跟的黑色露趾鞋,手中拿著兩軸畫。
到了那位老先生家中,她看畫,我看她。
她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子,一點即明。
在羅老先生與她的對白中,我知道她在美國的十年,讀了三張文憑:法律、純美術及歐洲文學。她是個職業學生。我詫異於她豐富的學識,然而她一點知識分子的矯情都沒有,純真如一個孩子。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