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絲毫懊悔的表示,甚至連害怕的表情都沒有。她慢慢抬起的烏黑的眼珠裡結上了一層仇恨的寒冰,太陽穴由於牙關緊咬而微微跳動著。殿外的雨嘩嘩地模糊而又清晰,殿內就只剩冰兒偶爾的、有些做作的冷笑,還有眾人加快的心跳聲。
這種帶著蔑視的沉默不啻於莫大的謾罵。皇帝陡然暴怒,眾人都怕引火燒身,連純貴妃也閉上了嘴不敢再說話。倒是位置不高的令妃不顧一切上前痛斥道:“五格格,你痰迷了心竅麼?!你不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和敬公主也不失時機地跪行幾步,在乾隆面前懇求道:“皇阿瑪,您息怒!您氣著身子可就值多了!”上面的皇后那拉氏卻不緊不慢地說:“皇上,五格格的脾氣您是知道的,平素就是如此,恃寵而驕慣了,今日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您為她氣著,豈不是傷了自己個兒身子?”
冰兒抬頭狠狠地瞪了皇后一眼,轉臉對乾隆冷笑道:“皇上彆氣多了!我橫豎是該死的人,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罷了。您還不就是一句話!殺的剮的都是隨意!……反正,反正我也早就活夠了!活夠了!”
“冰兒!你在胡謅個什麼?!”令妃急得眼裡都冒出淚花來,剛想回身勸乾隆,卻見乾隆的臉色已是鐵般的暗青,瞳人裡似能噴出火來:“好!孽障!朕成全你!再不要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東西玷了祖宗的名聲!”音未罷,人已向後從壁上摘下一把鋒利的劍,“刷”地拔出寒光閃閃的青鋒,冰兒不躲不讓,眼一閉頭一昂等著受劍。
“皇上!”令妃不顧一切撲過去攔,抱住乾隆的胳膊,說話間已是聲淚俱下,“主子爺,您冷靜!……冰兒有罪,該好好懲罰!可您……您……皇上,冰兒是您的親骨肉啊!虎毒尚不食子,您就下得了這個狠手,非要致女兒於死地?!”純貴妃也帶著哭腔求情:“皇上息怒,這刀劍無眼,真傷著五格格,又有後悔藥吃麼?”回頭對冰兒道:“大走小受!你還愣著做什麼?”
旁邊人反應過來,推著冰兒的胳膊把她往外送,和敬公主見她還倔強著不肯動彈,在她耳邊說:“別犯傻了!等皇阿瑪怒氣過了,再來謝罪!”冰兒一甩胳膊推開和敬公主:“走什麼!我今兒就不是想活著出去!皇阿瑪要殺,也是正好,算我把精血還了父母,魂靈歸去,也自是清清白白的……”
乾隆“咣”地把劍砸到地上,怒聲如熔岩終於爆發了一般:“不準攔!!給她黃綾!給她鴆酒!朕不要這個孽障!——你自己去死!別汙朕的劍!朕的地方!”冰兒何等性烈之人,咬了牙就要去拾劍,早被幾個有頭臉的嬤嬤、宮女死死抱住,幾個妃嬪也上前攔阻。
和敬公主不顧一切跪擋在冰兒前面,大哭道:“阿瑪阿瑪!五妹今兒縱然有一千個該殺的道理,您也看在先頭皇妣的份兒上……皇阿瑪,您就忘了我額娘臨終前的話?額娘要您好好照顧妹子!額娘臨終,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也就是太后、皇上和子女們……阿瑪!……”已然泣不成聲。
乾隆一想到孝賢皇后,突然回到了三年前的德州水次:孝賢皇后面如白紙地躺在船艙裡,卻依然平靜高貴如往常一樣,她靜靜地握住自己的手——她的手已那麼冰冷——她就這樣用最後的餘力,把兩個女兒託付給了自己……這個桀驁不馴的女兒,可她畢竟還是孝賢皇后的女兒!乾隆的暴怒化開了、揉碎了,前所未有的失落與痛心湧上心頭。他瞟一瞟冰兒,剛才還硬撐著傲慢的她此時也已淚流滿面,痛不欲生的神情讓人不由不生憐惜。
皇后那拉氏冷眼瞧著這一切,此時覺得是該自己說句話的時候了,便顰了眉頭到乾隆身邊,掏出黃絹帕子拭著乾隆的額頭,款款道:“皇上,算了吧!好歹還是個公主。五格格也到了摽梅的年紀,兒女心事哪由爺孃?反正慕容業也死掉了,料想也激不起什麼大風浪來。您就寬貸了她吧,大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