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幾分鐘他就放聲大喊,聲音大得每次都把自己嚇一跳。終於,那人出現了,站在一道巨大冰縫的對岸,臉上的笑容彷彿比裂縫還寬。那是穆札佛,他身上還揹著摩頓森巨大的揹包,襯得他身形越發瘦小。他找到冰縫最窄的地方,揹著四十多公斤重的揹包輕鬆躍過來。
“吉瑞克先生,吉瑞克先生!”穆札佛大叫著,扔下揹包抱住了摩頓森。像許多高山協作一樣,他發不準“葛瑞格”的音。“安拉乎艾克拜爾(神是偉大的)!感謝安拉,你還活著!”
摩頓森被他充沛的力氣弄得彎腰踉蹌,喘不過氣來——穆札佛可是比他足足矮一頭,年紀卻大上二十歲呢。
穆札佛放開摩頓森,開心地拍著他的背。不知是被拍下來的塵土嗆到,還是穆札佛的手勁兒太大,摩頓森開始咳嗽,咳到整個身子都彎了下去還是停不下來。
“茶,吉瑞克先生。”穆札佛打量著摩頓森孱弱的身體,想出了辦法。“茶能給你力氣!”穆札佛把摩頓森帶到一個風吹不到的小洞穴,扯下兩把綁在揹包上的山艾草,又從褪色的、肥大的衝鋒衣口袋裡,翻出打火機、小鍋和鹽,準備煮茶。他在巴託羅冰川做過幾百次嚮導,連這件衝鋒衣也是其中一次在路上撿到的,他知道這時候該做什麼。
摩頓森第一次見到穆札佛?阿里,是跟達斯尼一起離開喬戈裡峰的四個小時後。為了去看達斯尼追求了整個夏天的墨西哥女登山隊員,他們徒步去了五公里外的布洛阿特峰大本營。原本只要四十五分鐘的路程,他們艱難跋涉了四個小時——他們無法想象,接下來該怎麼揹著全副裝備徒步一百多公里出山。
當時,穆札佛和他的朋友雅古剛為墨西哥登山隊做完協作,正準備離開巴託羅冰川回家,兩人都沒有負重。他們願意幫摩頓森和達斯尼揹包回艾斯科裡村,一天只要四美金。兩個美國人高興地同意了,雖然手邊剩下的盧比不多,兩人仍計劃著下山後多給他們一些酬勞。
穆札佛是巴爾蒂族人,他們世代居住在巴爾蒂斯坦——巴基斯坦北部最貧瘠的山區。他們體型瘦小,卻耐力驚人,在人煙稀少的高海拔地區具有卓越的生存能力。
義大利登山隊成員法斯可?馬瑞尼,1958年成功首登加舒爾布魯木IV峰時,就對巴爾蒂人又愛又怕。他為記錄這趟旅程撰寫的《喀喇崑崙山:攀登加舒爾布魯木IV峰》一書,讀起來一點也不像登頂成功者的回憶錄,倒像是闡述巴爾蒂人生活方式的學術論文。
“他們耍花招、愛抱怨,會讓人沮喪到受不了的地步。除了身上經常帶著惡臭,還有明顯的土匪味。”馬瑞尼寫道,“但撇開他們的粗野不談,你會發現,他們工作起來非常忠實,精神力超強,體格也很強壯。更重要的是,即使在最困難的情況下,他們也能忍受極大的痛苦和疲憊。這些雙腿細瘦的小個子,天天揹著四十公斤的重物在山裡來去自如,不像外地人什麼東西都沒帶,走山路前還要猶豫再三。”
穆札佛蹲在洞裡,用力吹著點燃的山艾草,直到火勢穩定。他長得粗獷英俊,但脫落的牙齒和終年日曬造成的幹皺面板,讓他看起來比五十多歲的實際年齡更顯蒼老。他開始動手準備“白玉茶”,這是巴爾蒂人日常飲食必備的一種鹹奶茶。先把綠茶放進已經發黑的錫鍋裡煮,加上鹽、小蘇打和羊奶,然後他仔細刮下一塊“瑪爾”,也就是巴爾蒂人視為至高珍品的陳年臭酥油,再用不太乾淨的食指攪拌茶和酥油。
摩頓森緊張地看著。剛到巴基斯坦時他就聞過“白玉茶”的氣味。那種味道簡直“比法國人發明的最可怕的乳酪還要臭”,他總編造各種理由不去喝它。
三杯茶 第一部分(7)
穆札佛遞給他一個冒著熱氣的大杯子。
摩頓森快吐了,但他的身體需要茶裡的鹽和溫暖,所以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