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近乎夢幻般的一刻,她遙遙舉起長劍,所有的梅瓣都燃燒起來,隨她這一劍,聚成洪流,宛若一條著火的銀河,從九天墜落!
金不換怔怔望著,幾乎忘了抵擋。
若非身後一隻手伸來,及時將他往後一拉,只怕便要殞身在此劍之下。
這時回神再看,哪裡還有什麼病梅風雪?
周滿已收回長劍,落地時旋身一劍,劃出一個大圓。於是浩蕩劍氣朝著四面激盪,捲起落葉塵沙,好似掃清了所有對手,只餘她一人獨立。風來時,方覺天地間曠然一片大寒。
千仞劍壁之上,一時悄然無聲。
金不換忽然想,若夾金谷那一晚自己敢回頭,轉身所見,是否便是這般?
王恕立在他身後,只是輕輕地鬆開手。
在這種時候,不會有人去想他為何會有力量將金不換拉開,自也就不會有人關注到他袖中那蒼青玉戒上,一點幽光漸漸隱去。
周滿立在原地,久久沉浸在這四式劍法帶來的意境之中,竟難脫出。
踏雪待,暗香來,佔群芳……
前三式劍法的劍意乃是連續的、遞進的,到得“佔群芳”那一式將滿山病梅點燃匯作一劍,便推至了極限。待得最後那一式“天地寒”環身一掃、蕩盡塵埃之後,卻莫名地浮出一種悲苦。
回望園中,不見梅花,只有枯枝千百。
風雪未止,滿眼荒寂。
熾亮天光照來,她眼睫輕輕一動,終於緩緩吐出心間那一口滯澀之氣,向著不遠處的王恕看去。
這尊泥菩薩,站在清風裡,一雙眼底悲喜難辨,恍惚出神地望著她。這一剎,周滿竟覺出了一種愴然。
她是何等敏銳之人?早在先前閱看劍譜時,就已經察覺,他這四式劍法算不上最適合她,卻幾乎是比照著她寫的。
那不是劍法,而是他心目中的周滿。
然而寫到最後,是否也會感懷自傷呢?
天地雖大,可他只是個無用之人。
周滿心底於是像壓了塊石頭:“你這三日,不眠不休,便是為寫這四式劍法?”
王恕手指悄然捏緊:“你不喜歡麼?”
周滿靜得片刻,竟對他道:“我不喜歡。”
金不換立在邊上,這時終於回神,然而聽得這句,不由一愣,心中竟為菩薩不平,下意識便要開口說什麼:“你怎麼——”
然而王恕只是眼簾一垂,將他拉住,只道:“原也只是隨意一寫,粗陋淺薄,登不得大雅之堂,不喜歡才是尋常……”
豈料周滿搖頭:“不,這四式劍法登峰造極,世間罕有,既不粗陋,也不淺薄,只是我不喜歡。”
金不換已忍不住要罵她。
但周滿平平掃他一眼,又將目光落回王恕身上,淡道:“你寫了四式,餘下的尚未推衍;我方才也悟了四式,正好能續上,不知你可想看看?”
王恕頓時一怔。
金不換也有幾分錯愕。
周滿卻已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們一眼,只是輕輕將眼簾合上。
連日來在劍壁上所參悟的劍跡,皆如流水從心間劃過。
一切紛亂的線頭,都在此時變得清晰。
片刻的靜寂過後,她驟然睜開雙眼。
天地間,忽然籠罩的,是一股極其強烈的情緒——
那是恨。
恨天地大寒,東風不來!
劍起時,便是極致的肅殺決然,好似懸崖峭壁上一樹寒梅紮根於破巖之中,迎上頻催的風雪!
花瓣搖落,卻不肯彎折脊樑!
然而忽一轉腕,劍擊石上,用力壓彎,便如一鉤新月。輕輕鬆手時,竟朝著左側彈飛出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