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用樹皮裝飾起來的牆壁上。裡冬在角落裡坐下來,要了一瓶啤酒。他喝了沒幾口,眼圈就紅了,那紅暈以眼珠為中心,像漣漪一樣一圈圈地盪漾開來。那蠟燭的火焰開始搖晃了。
一位女孩朝他走過來,坐在對面。她留一頭披肩發,身穿一條藍色的揹帶牛仔裙。她目光躲閃著,好像有些羞怯。“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女孩說。
大概有點喝多了,裡冬的鼻子有點塞。他把小指伸進去,使勁旋著。他在記憶裡使勁尋找著眼前這個女孩的影子。
“你在哪裡唸書?”裡冬問。
“你覺得我是學生嗎?”女孩說。
“我猜的。”裡冬說。
“你猜錯了。”女孩說。
“我沒猜錯,你肯定是個學生……”裡冬說。裡冬看見她笑了,露出一排又細又白的牙齒和那粉紅色的牙齦,他有些不悅,說:
“……但是我知道你還過著另一種生活。”
女孩收起笑容,但是不一會兒,臉上的肌肉又鬆開了。
“你是個教師?”女孩說。
“有一段時間。”裡冬說。
“怪不得。”女孩說。
“我現在什麼都不做了。”裡冬說。
“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她說。
“我不是一個人,你會過來嗎?”裡冬說。
“你額頭上有兩個包。”女孩說。
“摔了一跤。”裡冬說。
“你是個古怪的人。”女孩說。
“是嗎?”裡冬說。
女孩興味索然,站起來想走。裡冬連忙拉住女孩的胳膊,仰頭看著她。女孩掙扎了幾下,不動了。裡冬的手指順著她的胳膊慢慢滑下來,最後和她的纖細的手指交叉在一起。
女孩轉著腦袋,她的眼睛也在不停地轉著。裡冬舉起杯子,仰著頭,讓殘留在杯底的泡沫沿著杯壁慢慢地流進嘴裡。他站起來,說:“我們出去逛逛。”
門外亮堂堂的。響起一陣尖利的喇叭聲,裡冬不禁打了個哆嗦,四顧張望了一會。汽車像行駛在河裡,劈起一條條白花花的波浪。他們靠在路邊的一根電線杆上。“我們去哪兒?”女孩說。
“你也許沒去過。”裡冬說著,拉女孩上了一輛計程車。
計程車在筆直的大街上疾馳著,從車裡看出去,那些高樓是斜的,好像就在裡冬的正頭頂。道路非常開闊,但是慢慢地就變窄了,變彎了,變不平了,兩旁的高樓不見了,出現了一排排喬木以及掩映在樹叢中的小屋。
“什麼鬼地方!”女孩叫道。
“你馬上就看見了。”裡冬說。他一直看著窗外,好像沒有察覺到女孩神色的變化。車子開上一道緩坡,路邊出現了松樹。
“停車!”女孩叫道,“停車!”
司機放慢車速,回頭朝後座看。裡冬示意繼續往前開。
車子拐了個彎,在一片樹林旁停下,裡冬開啟車門,拉起女孩就走。司機說:“你還沒付錢呢。”裡冬哦了一聲,回過頭去付錢。
等到出租汽車吐著黑煙開下山坡,整條道上便只剩下他們了。
這是郊外的一座山,山上長滿了松樹和灌木,因為前面山崗的阻擋,城市已經看不見了。他們站在一片松樹林的邊上。樹木很粗,樹皮上結著一顆顆半透明的松脂。地面上積著厚厚的松針,有幾隻不知名的小蟲在松針上爬著。女孩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以前我老是到這裡來……”裡冬說。他的左臉抽搐著,當他抬起頭來看著女孩時,他的臉都歪了。
女孩突然間轉身就跑,裡冬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跑出一丈之外。
裡冬追上去,扯住她的袖口,叫著:
“你不要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