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說完後,崔珣並沒有說話,書?房內是死一樣的沉寂,崔珣的神色相較方才也沒有過多變化,只是呼吸又急促了幾分,李楹莫名有些失望,她自嘲般的想,看來盛雲廷看錯人了,什麼?天威軍的好兒郎,崔珣的心腸,早在?這幾年的酷吏生涯中變的心狠如鐵,故友死的這般慘烈,都不值得他的一聲嘆息。
她失望之下,也不知是不是應該繼續將盛雲廷的囑託告知崔珣,盛雲廷覺的重要,或許崔珣壓根就不會在?意,罷了,就算崔珣不在?意,但她答應了盛雲廷,她還?是會告知他。
李楹張了張口,正準備繼續說下去,忽見崔珣竟然一口鮮血,直接噴到白麻紙上?。
李楹頓時被嚇呆了,本來準備好的話連半句都說不出?來了。
她頓了半晌,才顫巍巍道:“喂,你……你沒事吧?”
崔珣的衣襟上?、手?背上?,全部都是鮮血,他茫然的看著染滿血的白麻紙,白麻紙中間寫了一個“忠”字,鮮血蜿蜒流淌到那個“忠”字上?,將“忠”染成了一片血紅。
李楹又試探性的喊了他一聲:“崔珣……崔珣?”
崔珣茫然抬首,他唇角仍殘留一絲血跡,血跡的殷紅,和臉色的蒼白,形成鮮明對?比,更襯得殷紅如凋零赤薇,蒼白如冷山皚雪,幾縷墨絲凌亂垂在?赤薇皚雪邊,明明這是在?人間,但李楹卻忽有一瞬間覺的,她面前?的情景,瞧起來,甚至比生死道的漫天曼珠沙華還?要悽豔絕望。
李楹連喚了幾聲,崔珣終於回?過神來,他顫抖的抓過一旁的錦帕,但他手?指顫抖到幾乎無?法握住錦帕,反覆幾次後,才終於勉強抓著錦帕,去擦那被鮮血染紅的“忠”字,但鮮血已經浸透紙背,怎麼?擦都擦不掉,到最後,紙破了,崔珣看著破了的白麻紙,怔住了。
他呆呆看著那破了的白麻紙,看了很久,李楹已經不敢再喚他,他卻終於開?了口,他一開?口時,李楹才發現他聲音都在?不由?自主顫抖,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崔珣,這樣慌亂失措的崔珣。
崔珣嘶啞著聲音問她:“雲廷他,還?說了什麼??”
李楹鎮定了下心緒:“他說……沈闕與王燃犀既然殺了他,那證明天威軍覆滅必然有冤,他說天威軍五萬人只剩你一個人了,讓你給?他們洗雪昭屈。”
洗雪……
昭屈……
“天威軍眾將,丟城失地,聖人下令籍沒家?產,不許收屍,不許下葬。”
“曹五郎的母親去世了。”
“是不堪受辱,上?吊而死。”
崔珣眼前?,似乎出?現了書?簡上?密密麻麻的天威軍家?眷名錄,其中硃筆劃去的人名越來越多,他只覺心臟處如被一把無?形的利刃狠狠刺入,每一次跳動,都疼到快要窒息,因為疼痛,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如紙,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血跡斑斑,他啞著嗓子問李楹:“還?有呢?”
“還?有……他說,前?路艱辛,天威軍全軍將士……跪謝!”
“跪謝?”崔珣茫然重複著這兩個字:“跪謝……跪謝……”
他掌心已經血肉模糊一片,任憑指甲再怎麼?深深掐進去,也麻木到沒有痛覺,當?肉/體的疼痛都無?法轉移內心痛楚時,他雙肩無?法抑制的開?始顫抖,他緊緊咬住牙關,但眼淚還?是一顆一顆,從眼眶溢位?,滑下他蒼白如鬼魅的臉龐。
李楹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崔珣,哭了?
這個殘忍至極的酷吏,這個冷酷無?情的奸佞,也會哭?
但是崔珣,的確在?哭。
他哭起來時,咬著牙,沒有聲音,只有一顆一顆豆大的眼淚從蒼白臉頰滑落,砸到白麻紙上?,白麻紙上?血和淚交織到一起,已經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