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見得,你這是一件故意做舊的高仿品。”黃煙煙把青銅爵放下,淡淡一笑:“算你不傻。”
我從她手裡接過這個龍紋爵,反覆檢視,越看越是心驚。這青銅爵仿製得相當精妙,無論是紋飾、爵制、包漿還是銅鏽層次,都仿得天衣無縫,以我的水平,看不出一點破綻。我抬眼看黃煙煙,她知道我什麼意思,點頭允許,我伸手去摳爵邊微微隆起的疙瘩鏽,卻摳不動。一般來說,只有鏽蝕天然累積千年,才能有如此硬度。用化學試劑製成的新鏽,都不結實,一摳就掉。
我有點不甘心,拿起爵來反過來掉過去地看。商周的青銅器都是用內外多塊泥範澆鑄而成,範與範之間不可能嚴絲合縫,總會有小小縫隙。銅汁在澆鑄時侵入這些縫隙,就會在器物表面形成扉茬。這些扉茬又被稱為範痕,不起眼,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在行家眼裡卻是分辨真贗的標誌之一。很快我失望地發現,在這尊爵的側腰邊緣,我摸到了內卷的扉茬。
我甚至還想用“懸絲診脈”之術掂量它的重量,因為真正的青銅器經過千年鏽蝕,重量會偏輕,但最後還是鎩羽而歸。末了我一臉沮喪地把青銅爵還給了黃煙煙:“才疏學淺,我認不出來。”
玩古董的有個規矩:“說新不說舊。”什麼意思呢?你說這件東西是真的,可以不說為什麼真;你若是說這件東西是假的,非得講出個道理不可——講不出道理,就是胡攪蠻纏。我這次真是敗得太徹底了,明知眼前是贗品,卻完全找不出證據。
我一個專業搞青銅器的白字門後人,卻被黃字門仿製的爵器給忽悠了。這件事,真有點傷自尊心。我拍拍大腿,正色道:“爵器做的不錯,但話說在前頭。我做人有原則,如果你是想拿贗品去換真品,這是騙人,我可不贊同。”
黃煙煙冷哼一聲:“假道學!”我眉頭一皺,正要與她繼續爭辯。這時藥不然眼珠一轉,忽然拍手笑道:“又不是春晚,我說煙煙你就別逗他了,你是打算去鬥口吧?”
黃煙煙沒吭聲,算是預設了。我暗自鬆了一口氣,如果是鬥口的話,只是為切磋技藝,拿贗品也無妨,不算騙人。
現在黃煙煙拿著這尊青銅爵去找鄭國渠,顯然是打算單刀直入,砸場子挑事。我猜她之所以採取這麼激烈的手段,是家族裡的授意。鄭國渠是仿製青銅器的大行家,黃家以前恐怕也在他手裡吃過虧,打算趁這次機會出出他的醜。
不過鄭國渠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村子裡,很少公開露面,好在他在安陽有個門面。黃煙煙的計劃是,拿著這具青銅爵連著幾天去堵門斗口,鬥到店裡人撐不住,鄭國渠肯定會現身的。這個人對自己技術有極大的自信,屆時逼他用銅鏡為賭注,便可到手。
藥不然對黃煙煙這個計劃大聲贊同,他是個好熱鬧的性子,唯恐天下不亂,鬥口這事正合他的胃口。我卻沒有立刻表態。
說實話,黃煙煙這麼做,我是有點不開心的。這次調查,我該算是主導者。而現在她未經商量就丟擲這麼一個青銅爵,計劃裡又摻雜著為黃家出氣的因素,很有些先斬後奏搶奪主導權的意味。黃家咄咄逼人的風格,我又一次領教到了。
不過這計劃本身倒沒什麼大的漏洞,如果強制放棄,也有些可惜。大局面前,私人恩怨暫且擱置一邊。我問黃煙煙道:“這事得謹慎。你有十足把握鄭國渠會看不出這個青銅爵的破綻嗎?”黃煙煙傲然道:“不會。”我又問:“如果他不肯拿青銅鏡出來做賭注,或者乾脆不跟你鬥口呢?”黃煙煙一聲冷笑:“那他就別混了。”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我便不好再繼續追問,只得叮囑道:“這件事風險不好把握,要謹慎。”至於她聽沒聽進去,我就不知道了。
到了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一點也睡不著。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爺爺的事,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