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海已劈手把勝旗擲在他懷中,領著那個充當大旗手的獨眼孩子,快步跑上了城垛戰位。
“乖乖龍地咚,清妖這趟可真玩命,你們看,一個個背到乾糧來的。”
一個本地口音的聖兵手指城下驚叫著,一面不禁使勁嚥了幾下口水。城下,又陡又窄的山道上,黑壓壓一大片青布包頭。
“莫喧譁,莫亂放槍炮,待妖靠近些再打。”
身經百戰的老兵們目光相交,臉上都浮出會意的微笑。
“上啊!”
城下三聲號炮,原本匍匐爬行的湘勇們鼓譟著紛紛躍起,倏忽間便躥到城根,木梯,鉤竿,紛紛搭上了城牆。
“誅妖!”
陳天將勝旗招展,城上兵將發聲喊,齊向木城垛口外探出身去,擂木、灰罐、先鋒包,栓著粗繩的石磨,煮得沸滾的糞汁,劈頭蓋臉潑將下去,城牆之下,登時一片鬼哭狼嚎之聲。
“轟轟轟~~”
在不遠處山麓列陣的湘軍炮隊開火了,剎那間,城垣上硝煙瀰漫,磚木、血肉,飛舞得彌天漫地。
“貪生便不生,怕死便會死!”
兵將們齊聲怒吼著,一步也不曾後退,槍炮磚石,不住向城下招呼著,渾不顧身邊夥伴一個個的倒下,渾不顧自己的血肉之軀,已被槍林彈雨撕扯得血肉模糊。
“一隻眼,快”
於得海挺立在城垛邊,不住把一隻眼遞來的火罐、火球,用獨臂使勁擲向敵群。
“斷王千歲,行啊,一看便是老行伍,一條胳膊,勝得他人兩條呢!”
咚天安手中管槍不閒,口中也不肯閒著,一面嬉皮笑臉和於得海說著話,不時還忙裡偷閒,匝巴幾下嘴邊的空菸袋桿兒。
“XX的,整日練那洋槍,槍還沒練得如何,這臂力倒是又見長了。”於得海又使勁擲出一個大先鋒包,頗有些失望地喟著:“這些物件實在不過勁,倘多幾桿洋槍,這仗便好打了。”
“砰!砰!”
像是在回答他一般,身側不遠處響起幾聲清脆的槍聲。透過硝煙遠眺山麓,湘軍的炮手應聲倒下一個,又倒下一個。
“好,波希米!”陳天將見放槍的是波希米亞人,大聲贊著:“妖炮啞巴了,大炮,抬炮(7),管槍,都給我狠狠打!”
槍炮聲沉寂下來,城垣下狼藉著遍地屍骸,和數不清的磚石瓦礫。湘勇們已遠遠退到城上抬炮鳥槍射程外,拋下槍刀旌旗,或坐或躺,狼吞虎嚥地嚼著乾糧。
“清妖疲憊了,此時衝殺出去,必是大勝之局,我們……”
“不可”於得海急忙打斷那兵將的話:“清妖雖吃些虧,陣腳未曾鬆動,如此懈怠,必是誘敵之計,倘冒失出城,定然中了妖的埋伏。”
“拗千歲道得是,清妖休息,兄弟們便也休息,糧米沒得吃,咬幾口甜露也是好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個鳥!”陳天將轉過身,又對波希米亞人笑道:“洋兄弟端地打得好,爾這一杆槍,頂得十門抬炮。”
“這是狙擊,我們在克里木、在土耳其,都是這麼打的,**手,傳令兵和指揮官。可惜這只是杆鋸短了槍管的滑膛馬槍,又截掉了準星,瞄不太準,而且子彈也不怎麼夠。”他指著於得海背上長槍:“於將軍這杆才合適,身管長,有膛線,可惜就一個火帽。”
“不妨,陳兄弟,爾叫弟兄們把那滑膛槍子藥儘先留給波希米就是,”於得海摩挲著背上長槍:“本藩這一槍,是留給那活該千刀萬剮的李妖頭李臣典的……”
“李臣典,那不是!”
這一聲並不高,於得海卻彷彿聽見晴天霹靂般跳起來,搶步上前,一把拽住那說話的兵將:
“在哪裡?”
“喏,山腳邊炮隊後面,那穿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