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了那幾個字眼,秦冬梅卻抓住了他臉上時隱時現的淫邪的笑意,如果說蘇克是帶刺的皮鞭,在她身上抽出了一道道永遠不能癒合的傷痕,那麼,審清平就是在她傷口上撤的一把把粗礪的礦鹽,現在,皮鞭被折斷,該輪到洗淨身上的粗鹽了,只有如此,她才能無怨無恨、無傷無痛、踏踏實實、乾乾淨淨、風風光光的嫁給歐陽鎮,是的,她最終下定了決心,她一定要嫁給那個高大風趣、自信儒雅的老頭,那個老頭的懷抱是美麗沉醉的天堂,離老頭越遠,天堂越遠,恐怖的地獄就離得越近。嫁給歐陽鎮,這不僅是她的意願,也是她肚子裡那個尚未成形的孩子的懇求,一個孩子想在出生時第一眼就看見父親絕對是最合理、最令人無法拒絕的心願。
蘇克卻要為此心碎了,即將成為母親的女性罪犯可以大大方方的取保候審、監外執行,即將成為父親的罪犯卻沒有這樣的待遇,一想到兒子出生時註定享受不到天地間最崇高無私的父愛,他便如萬箭穿心、痛不欲生!
然而,事件的進展遠比蘇克想像的還要糟糕。
這個擁有數千年文明的泱泱古國,對於男人的三妻四妾有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堂堂正正的解釋,對於流連於風月場所的文人墨客也有著才子佳人的美好祝願和寬容,甚至對於強者霸佔人家老婆的行為也不過是稍作嘆息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對於在男女之事上不走尋常路的人則是極盡嘲諷與唾棄,比如說商紂王,你精力旺盛日寵十妃都沒有問題,但弄個酒池肉林開party那就對不起只能遺臭萬年了。還比如說朱厚照,三大殿幾千平米都不夠你快樂的滾床單麼,非搞個豹房出來又是幾個意思,純屬找罵。再比如說趙光義,打敗了李煜,強睡了小周後,這個沒有問題,哪個皇帝沒幹過這種缺德事,但他非要在幹壞事的時候讓畫師在旁觀摩並來個全景寫生就實在有點變態了,所以,現在一說起宋太宗,除了燭光斧影,強幸小周後圖就成了他荒淫無恥的最耀眼標籤(當然,現在流行翻案風,好些個耍流氓的黑龍天子都快洗成水嫩嫩的白蘿蔔了)。
蘇克這個植物所基建處的土皇帝也犯了同樣的錯誤,你沒有李白、柳詠、侯方域的才華不要緊,老老實實去會所放鬆放鬆沒人笑話你,但你收集人家女同志花褲頭並工工整整寫成科研筆記就非常不厚道了,既然你做了荒唐的初一,就別怪三江百姓做了絕情的十五。
按照傳統,子不教的罪名只能由蘇克的父親來承擔,原本挺達觀向上,看上去只有四十來歲更像蘇克兄長的老蘇同志一夜間鬚髮盡白,口腔裡長滿了燎泡,如果兒子只是一個貪汙的罪名他還可以勉強說服自己原諒他,但再扣上個超級變態的大帽子,那便是老蘇再也無法承受之重,他感覺自己到了無顏再見江東父老的地步,身為頂天立地的男人,他沒有楚霸王的蠻力,卻有不遜於楚霸王的勇氣,於是乎,在大年三十的夜晚,在鞭炮齊鳴、煙花絢爛的普天同慶中,老蘇毅然跳進了比烏江還要寬還要深的滾滾輝江。
老蘇的死,讓顧榕暫時收起了對婆婆積怨已久的恨意,也按下了早些召回呂凡的衝動,她艱難的挺著大肚子,在周序、李國球、韓萍的幫助下,給老蘇操辦了一個簡單而不失體面的葬禮。
就在大家關注的重點放在要不要把老蘇的死通知蘇克時,蘇克的母親,另一位羞恨難當、萬念俱灰的老人,不知從哪兒弄了瓶「百草枯」,她穿上那件當年和老蘇結婚時穿過的舊呢子大衣,戴上了結婚時老蘇送給他的唯一貴重禮物—上海牌手錶,懷裡抱著倆人在東方紅照相館照的革命化結婚照,安靜的躺在洞房夜蓋過的繡著鴛鴦的大紅綢緞被面上,沒有半分猶豫的將那瓶「百草枯」一飲而盡,一滴未剩。兒子帶來的恥辱可以咬牙掩蓋在對孫子即將來臨的期盼中,但相濡以沫幾十年的老伴一聲不吱的憤然離世,成了壓垮她的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