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落;文史篇章裡少了極其瑰麗的一抹紅色。柳郎姓柳,卻不是清冷的綠色;他用自己枯敗蕭瑟的生命盡心盡力地塗抹著濃墨重彩的一畫,豔麗得刺激著世人的眼眸。
無妻,無後;只有一個年邁的姑姑,同一個離經叛道、自立墓碑後不知去了何方的弟弟。
這是林沫唯一承認的、才情足以配得上他的狂妄的傢伙。
他嘆了口氣;也不想與寶玉再搭話了,抽身便往外走,陳也俊牽著馬在路的盡頭等著他,雖已等候了許久;年輕而黝黑的臉上卻全無不耐之色,見了他來,也只是笑笑:“大人,天時不早了,不如家去罷?”
“不急,咱們去喝一杯,暖暖身子。”林沫翻身上馬,見陳也俊自覺地拉著馬退到了他身後,便笑道,“小陳,過來咱們說說話。”他這短短數月見慣了生死,自以為也算見過世面的人了,誰知剛回了京城,便知柳湘茹過世之事。虧得這位還在任上,否則這年關頭兵荒馬亂的,指不定要淒涼成什麼樣——只是即便這樣,他喪事也熱鬧得有限,還是容嘉這麼個八竿子才打得著的同年給他操持的,虧得是皇帝發了話,柳郎才情又夠硬,否則,只怕容四姑娘的名聲還得被有心人藉此抹黑一回。
只是林沫剛回來,便聽到一個老婆子說:“可憐柳郎,誰不知道他的名聲,送葬的隊伍連吹嗩吶的都沒幾個,冷冷清清的,連大戶人家的孫媳婦的排場都比不上。”他與柳湘茹齊名了許多年,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也很想找個人說說。
陳也俊道:“我當年還慫恿過湘蓮離家,同他說什麼好男兒志在四方之類的混賬話,如今想來,都沒臉去見他大哥了。”
“這本來也沒什麼。”林沫勸道,“兄弟一場,便是送子娘娘給的緣分,好歹柳家兄弟沒鬧成仇人,湘茹這樣的性子,本來也沒人指望他和弟弟能夠兄友弟恭一時佳話的。”他用裹得嚴實的手指輕輕敲了敲馬繩,“只是有些可惜他罷了。”
明明早知道他的身子越來越不中用,卻依舊覺得他的故去是那般地猝不及防。
陳也俊是個踏實肯幹的年輕人。他也算是出身名門,只是自幼便沒了父親,家底子不厚,可是那些大門大戶之間的來往應酬也不少,他很不願意繼續當著那無所謂的閒職,領著叫全家都拮据的薪俸過日子。官場上是出了名的一個蘿蔔一個坑,他想要往上爬,那就得頂了別人。豪門大戶的,誰門下沒幾個子弟?他能依仗誰?也只得兵行險著。他成功了,林沫確實缺少人手,也確實給得起人需要的。
他當然不會幼稚地以為林沫看不出他這點心思,好在林大人也是個心寬的,只要能為他所用,他似乎也不計較人家是為了什麼跟著他的,只要平時辦事不給他捅婁子,他也不會去管其他的。
像今天這樣的有感而發,也只是偶爾罷了。
陳也俊作為一個合格的屬下,在戶部幹了這麼些天,也算是摸清了這位傳說中喜怒無常、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林大人的門脈。
他們又去喝了幾杯酒,林沫才半醉不醉地同他告別。京城裡風傳的他的相好北靜王並沒有來接他,倒是齊三給了路邊的小孩一串錢,叫去靖遠侯府報個信,過了不一會兒,林可帶著馬車過來。林沫先送了陳也俊回去,又在帝都漸漸暗沉的天色裡坐了好一會兒,才緩聲道:“回家吧。”
等陳也俊第二天在戶部見到林沫時,他的長官已經恢復了沉著冷靜談笑風生,彷彿昨日微醺後的語無倫次都是他自己的錯覺。
陳也俊笑了。
北靜王如今照理應當不來戶部當差了。即便皇帝沒給他佈置新的任務,他在自己家裡頭舒舒服服地躺著也好過大冷的天準點來戶部報道。不過人家要勤奮,誰也拿他沒辦法。只是自打燕王去了封地,三殿下便掌刑部去了,如今正是與刑部的老狐狸鬥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