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小高層就這點不好,要等電梯,今天的電梯又似乎特別繁忙,我等了一刻鐘才把電梯等上。當我走出樓道,奔向八角樓的時候,那位穿旗袍的老女人居然不見了,我問四周的人,人們看看我說剛走,沒多會兒。我又問她都在這裡說了什麼?人們又看看我,表情有點疑惑,我便用一雙執著渴求的眼睛看他們,他們這才告訴我說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哭泣。
我迅速奔出小區,站在小區門口四處打量,卻未見那個穿旗袍的老女人。保安告訴我說:剛剛有個穿旗袍的老女人坐計程車走了。
我只好失望而歸。
回到房間,我坐在沙發上沉思一會兒,仍有一種不甘心的感覺,我想我無論如何要找到這個老女人,她與當年的慰安館八角樓一定有著特別的關係。於是,我開始查詢114問詢臺,然後給全市所有的星級賓館打電話,兩個小時以後我終於在幕府賓館問到了一個叫李曼姝的韓國女人,其年齡和我看到的那個老女人極其相似。我內心一陣興奮,決定去幕府賓館探探虛實。
李曼姝回到幕府賓館就把這個名字忘了,她想到了自己真實的名字葉玉兒,這個名字她已經幾十年不用了,總覺得這三個字就像一個屈辱的符號,上面塗滿了斑痕,她不想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斑痕就離她遠去,而一旦這個名字浮現在她的腦海,那些屈辱的斑痕便清晰地映現出來了。現在,這個名字不停地在她的腦海出現,還有那些屈辱,那些難以啟恥的屈辱,葉玉兒忍不住哭泣起來,最初只是默默流淚,後來便發出悲聲。哭了一會兒,葉玉兒怕人聽見,便開啟房門,將門外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又將門反鎖上,這樣她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放任自己的情緒了。
葉玉兒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八角樓還在,那尖尖的屋頂,一下子把她拉入了從前,那三十間房屋的八角樓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裡發出女人的嚎叫,不,確切地說是慰安婦的嚎叫,這其中就有葉玉兒的聲音。
八角樓的尖頂像一個羅盤針,葉玉兒初到這裡的時候,每天望著這個羅盤針發呆,她把它看成大海中的指南針,想象著哪一天這八角樓像船一樣弛出苦海,將她帶向自由的彼岸,她還能見到哈哥嗎?她是眼見著日軍的刺刀穿透了哈哥的後背,血像挾著風的蝴蝶一樣四處飛濺,樹、馬路、還有半個天空都被哈哥的血染紅了。
那一刻,葉玉兒哭喊著撲向哈哥,她被日本人的刺刀擋住了,她想用自己的身體衝開刺刀的防線,可當她這麼做的時候,她感到身上的旗袍咔嚓響了幾聲,一股鑽心的疼痛立刻襲遍了全身,然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葉玉兒醒來,已是三天以後,她莫明其妙地來到另一座城市,先是在一間黑暗的房子裡,當她走出黑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像被擒的鳥一樣鎖在一座八角狀的樓裡,樓是筒子樓,分上下兩層,共有三十間房,每個房間裡都有一個年輕的女人,八角樓被稱作慰安館,樓裡的女人也就被稱作慰安婦。
葉玉兒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聽到了火車響,隆隆的火車讓她想起了老家長春,想起了滿洲國,想起了自己的家園。她出生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地方,那個地方對普通人來說是一個童話世界,葉玉兒在這個世界享受著榮華富貴,她有一個好聽的尊稱格格,類似於西方公主的格格,使葉玉兒的童年像蜜一樣甜美。自從她記事開始,男僕哈哥就始終陪伴著她,哈哥大她十二歲,在葉玉兒的記憶中,她的一切都是哈哥代辦的,尤其是哈哥做的旗袍,葉玉兒從心裡喜歡,她是因為那旗袍的得體才喜歡上這一傳統的服飾的,哈哥每天的空閒時間都給她做旗袍,最終葉玉兒擁有了各種料子的旗袍,她所有的衣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