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媳婦的臉面上。轉眼間,她惱惱羞羞地闖進小紅酒家裡,看見牛林正襟危坐在廳裡喝著茶,抽著煙,兩個人目光對著時,牛林沒有從凳上站起來,只是欠了一下身,說弟妹,你來了?
說木森在樓上最端頭那間屋子裡,你來得正是時候呢。
說上樓吧,也不全怪木森兄弟呢,那個姑娘浪騷得很,我每次來這吃飯她也勾引我。
說抓住了,你先給那姑娘兩耳光。
木森媳婦是鄰村人,高中生,有文化,頭年考大學,只差一分就可錄取了。來年考大學,復讀成績上了十幾分,可大學錄取也水漲船高十幾分,結果著,還是差一分,也就不考了,胸懷委屈地嫁給了楊木森。她是瘦身條,高柳兒高,頭髮一辮兒獨在腦後邊。看上去,人不漂亮,可是有魂兒,有韻味,主見足。在鄉村,她像獨自立在世間的一棵風楊樹。進得門,看了一樓餐廳的飯菜和閒客,又看了身後跟的一群人,臉青著,把懷裡的孩子往一個熟客手裡塞一下,獨自健步地,就往廳角樓梯上踏。
咚咚響,腳步如男漢的腳錘樣。
老闆娘小紅從哪衝出來,哎哎著喚,想去攔,牛林哼一下,把手裡的茶杯往桌上猛一磕,老闆娘豎著不動了。
木森媳婦衝到了樓梯上。
牛林說,你往東拐。
木森媳婦就往東去了。
牛林說,鑰匙掛在門上哪。
木森媳婦便閃進過道里,在一樓瞅著不見人影了。而跟著追求鬧熱的孩子們,還有已經在廳桌上點了菜吃的客人們,明白不明白事情的原委與根由,但都明瞭有一樁好戲開幕了。世間裡又有好看了。嗷嗷著,呵呵著,也都跟著朝那樓梯上擁。一時間,酒家彷彿廟會般,樓梯仿著戲臺般,人頭湧湧的,繁華著,鼎沸的人聲如夏季潮暴落狂的雨,哇哇白白響。還有掛在大人、孩子門牙上的笑,如爛黃燦紅的石榴花。牛林已經從那桌前立起了,他知道好戲開始了,他該退場了。退到一個安靜的地方,躲著看,像黃雀躲後看那蛇蚌的鬥。然就這當兒,火口上,風和油都已備下了,引子火也都燒下了,只待樓上最端裡的門一開,戲就鑼鼓喧天、驚天鬧地開場著,真相大白著,明光與黑暗,萬物與世事,都該水落與石出,讓人們豁然開朗,認出端底時,楊木森的媳婦卻又從那過道里折身回來了。
她都已經到了木森和那姑娘的門口又折身回來了。
已經見了掛在門上的鑰匙又折著回來了。臉上原有青憤的顏色轉成了白。咬著的唇,也不再死死咬下去,只是閉繃出一根線。像上臺亮相樣,走折回來時,到樓梯口淡了一下腳,若戲上的主角走了幾圈臺步後,到前臺立下腳,掀著金銀褂袍猛地昂一下頭,打量一眼臺下的觀眾般。木森媳婦就那樣,淡了腳,抬昂了頭,朝身下樓下瞟一眼,又不慌不忙從那樓梯上邊下來了。腳音輕輕咚咚著,眼睛朝上看,在一片驚愕寂靜中,下了樓,從那熟的女子懷裡要過自家的娃,冷冷瞟了酒家的大堂和人群,竟就毅然決然地朝外走去了。
像不曾來過這個酒家樣,如不屑這酒家裡的人事樣,從人群縫中擠出大門時,看見豹子、張海也在外邊人群裡,她立下看豹子,又對張海說,張海哥,春天了,你都領著他們出去幹活吧,我死都不願再在家裡見到木森了。
桃園春醒(7)
說完後,走去了,讓張海、牛林、豹子感到了自己的淺賤和無聊。
牛林從酒家走出來,追著木森媳婦的影,臉上掛著失落和敗相,大聲喚著說,我操,天下還有這女人,竟就不在乎自家男人跟雞搞。
張海惡了牛林一眼睛,朝面前地上吐了一口痰。
豹子似乎弄不明白髮生的事,望望木森媳婦快步的腳,又扭頭回來望著面前一世界失望的臉,自己臉上的惘然也如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