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之間,為國事奔走的馬擴有過一面之交。雖然此後二人並無交集,但相距不過數年,彼此還是能夠相認的。
在廳堂上就座奉茶之後,一番寒喧客套完畢,馬擴不待劉豫詢問,就將自己此行緣由和盤托出。當然,他所說的,是一個半真半假的版本。從自己上五馬山,迎信王,到入應天府,求取生兵,一路行至濟南左近,被金軍遊騎擊潰。以上,全都是真的,只有最後一點:收攏殘兵,不敢渡河,恐遭金人再襲,不得已,託庇於濟南。
這最後的說辭,自然是假的。但是,偏偏聽上去,卻最像是真的——換成是任何一名統兵官,剛剛被金人打得一敗塗地,只剩下幾百殘兵敗卒。相信只要他沒發瘋,斷不敢貿然渡河,更不敢在野外紮營,非得找一座安全的城池入駐,脊背方敢貼席矣。
劉豫聽罷,微闔雙目,心裡反覆核對推敲,沒發現什麼破綻——這是自然,因為馬擴所說的,九成都是實話,而最後一成虛言,聽上去卻比真話還真,這是一支殘兵敗將最自然不過的選擇。
正在這時,門外那名管事恭身而入,說是府內有事請老爺過去一會。劉豫告了個罪,起身去了。不過馬擴並沒等多久,很快劉豫就轉回,人沒進屋,笑聲便傳來:“子充千里奔波,亦為國事,所請之事,豫安敢辭。”
馬擴輕輕用茶蓋撇去茶水上浮起的茶末,輕啜一口,面露微笑。他心裡自然知道,劉豫方才定然是去聽取手下回報,確定自己只餘二百多人,而且全是佇列不整、散漫頹廢的“敗卒”。這才放寬心,大方收納。
馬擴輕籲一口氣,很好,自己的任務算完成了。接下來,就看那支自稱天誅軍之天波營的軍兵了,但願他們不會令自己失望。更重要的是,這位劉知府,最好也不要令自己失望……
先遣營是由西而來,不過此時濟南西、北兩個方向上,正有大股金兵虎視眈眈。因此劉豫沒敢讓守衛開西門,而是讓先遣營兜了一個大圈子,從相對安全的東門入城。
正常情況下,軍兵應當安排到城北的軍營中,不過由於金兵圍城,原先駐紮在城外如豐濟、歷城、上洛口及盤口等地的廂軍、土軍一併收攏入城池中。這樣一來,原本只能供萬人駐紮的軍營,一下就塞了近二萬,擠爆了。先遣營人數雖少,卻再難安排,而且就這麼兩百來人,用來充當馬擴這位都總管的親兵,正好合適。
於是在劉豫安排下,馬擴及先遣營一行,入住到城中一家早早逃離險地的富商宅院裡。這富商宅院頗為廣闊,他們這幾百號人入住其間。居然沒有半分擁擠不便。
安頓好先遣營諸般事宜之後,已是掌燈時分,吃過晚餐之後,幾名頭頭們聚集在一間廂房裡,正商討下一步該怎麼走。門外卻有軍兵來報,有一位自稱兵馬都鈐轄府的司錄參軍求見。
廂房內眾人面面相覷,張榮訝異地看向關忠勇,道:“莫不是令兄認出你來了?”
關忠勇也莫明其妙:“不會吧?咱們入城時天已黑了,若非近距離,斷不會認出。但若是距離較近。關某也應看到才對……”
馬擴笑道:“人已經到門前了,多猜何益?走吧,去見見這位司錄參軍。”
眾人在前堂見到了這位靜坐等候的兵馬都鈐轄府司錄參軍,但見此人三十左右。其貌不揚。不過神情倒是很沉穩。他先向眾人行禮。然後很爽快地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買馬。
“不瞞馬都管,我濟南兵馬都鈐轄府,總共不過五十餘匹戰馬。勉強夠組建一支三、四十人的騎隊。前些日子都鈐轄多次帶騎隊衝擊金軍,雖屢有斬獲,卻頗有損耗,如今戰馬已不足四十匹……今日見馬都管麾下軍兵入城,其中竟有二十餘匹精良戰馬,不知……能否轉讓一部分……”
聽完那司錄參軍的話,眾人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