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菱接到卓北抱歉的笑,心中已經明瞭。
略一沉吟,何元菱道:「草民申訴這事兒,的確不是謀逆,不是造反,只是一個小小的縣衙典史強搶民女、魚肉鄉裡。但草民知道,可以申請緊急狀令的,卻不止謀逆和造反……」
塗興安都笑了:「喲呵,你還能比我更清楚路言驛律例?」
「不敢。要論律例,自然是二位主簿大人比草民明白得多。不過,在謀逆造反之外,的確還有一種情形,可以申請緊急狀令……」
卓北心中一動
,道:「說來聽聽?」
何元菱道:「景和三十二年,山西省總督府衙門一位總兵搶佔民田,致一老丈死亡。彼時府縣級路言驛尚能正常運作,老丈之子提告失敗,便根據大靖律法,前往縣級路言驛申訴。誰知縣級路言驛長官與那位將軍結有姻親,故意拖延不辦,導致老丈之子意外身亡。
「老丈之孫不甘受冤,冒死攔下巡撫的轎子鳴冤。路言驛由皇上直接負責,巡撫一道奏摺呈到聖前,龍顏大怒,由通政司下緊急狀令,立即扣押總兵。案件重審後發現,老丈之子並非意外身亡,而是總兵派人暗中謀殺,意圖永絕後患。」
塗興安的臉色已是十分陰沉,緩緩地從後仰的傲慢姿態放了回來,死死地盯著何元菱。
「所以呢?」他問。
何元菱毫不畏懼,穩穩道來:「仁宗皇帝最是宅心仁厚,案件重審之後,他曾給通政司下過口諭,凡有申訴者遭受威逼或協迫、有性命之虞者,可申請緊急狀令,保護申訴者安全。」
屋子裡出現短暫沉默。
半晌,塗興安道:「我在路言驛當差十多年,從未曾聽過此事。」
卓北也點頭,似在證實塗興安所言:「塗師兄說得沒錯,我們來這裡當差,也都是熟知律法的,我們的師傅最是通曉大靖古今,的確從未提起過。」
何元菱淡淡一笑:「口說無憑,不知歷年案牘可有存檔?」
卓北一指隔斷後那些木架子:「整個大靖朝的申訴案牘,盡在此。雖這些年路言驛已甚少有差事,但案牘還是儲存得很好的。」
一直靠著牆角邊的塗興安已經放下那條囂張的腿,緩緩地站了起來。
「景和三十二年,山西省侵佔田地案?」
「正是。」何元菱道。
卓北已猜到塗興安的用意,立刻起身,跑到了案牘前:「我來找,我知道放哪裡!」
這回,換了塗興安走到案桌前,手撐在案桌上,賊眉鼠眼的表情不見了,眼神裡充滿了疑惑和審視。
「有了,有了!」卓北興奮地喊起來。話音未落,就猛地咳嗽起來,是拿案牘的時候揚起了木架上的灰塵,嗆到了。
「景和三十二年,果然有個山西省侵佔田地案。」
卓北一邊說著,一邊
拿了一個青色布包過來,小心翼翼地吹著上面的灰塵。
何元菱著急,要伸手去接,卓北卻將手一縮,把布包護在懷裡。
「年代太久遠,布包很脆弱了,裡頭的案牘皆為紙質,一定更脆弱,你別給弄壞了。」
塗興安也翻了個白眼過來,一臉「你懂個屁」的鄙視。
這種時候,何元菱當然不與他計較態度問題,只盯著卓北手中的案牘。
只見卓北極為小心地解開布包,從裡頭拿出案牘,數本記錄案情的冊子,以及一本當年奏摺的謄錄件。
塗興安一看這謄錄件的樣式,已是大大吃了一驚。說明當年這個案子,的確曾經面聖過。
他守著一屋子的案牘,不管是怕損壞也好、還是怕麻煩也好,的確沒那閒情逸緻去一個個布包開啟來看。何以這黃毛小丫頭,竟然會知道這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