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夕月,承朝露。看手澤,深餘慕。更鳳毛才思,登高能賦。入夢憑將圖繪寫,留題合遣紗籠護。正綠陰,子青盼烏衣,來非暮。
這大約要算容若長調的絕筆了。從圖畫追想江南,天涯曾經咫尺,咫尺卻已天涯。
多年之後的一個秋天,曹寅的楝亭又有客人來訪了:一個是廬江郡守張純修(傳世的許多容若手扎便都是寫給張純修的),一個是江寧知府施世綸(他就是《施公案》裡的主人公施不全)。三人在楝亭秉燭夜話,張純修即興作了《楝亭夜話圖》,然後三人分別題詠。這真好像是往事再現啊,而這個時候,距離容若去世已經整整十年了。
往事再現,往日難再。題詠的主題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三人共同的好友納蘭容若身上。
曹寅《題楝亭夜話圖》,其中嘆息〃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容若詞名早已經遍及天下,《飲水詞》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誦,但是,容若那〃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的心事究竟又有幾人懂得?容若,這位相國府中銜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詞中那斑斑駁駁刻骨銘心的愁苦卻連自己的父親也無法理解。
容若享盡了別人眼中的快樂,而他的內心深處,卻很少有過幾回真正的快樂。
又多少年過去,乾隆晚年,和��噬狹艘徊俊逗炻ッ巍罰��』實劭垂�砭茫�誥磯�荊骸ㄕ饈槔鐨吹模�瘓褪敲髦櫚募沂旅矗 ā �
第19節:江南愛情·江南組詩(9)
曹雪芹就是曹寅的孫子,雖然在他出生的時候容若已經謝世,但家族的傳說很可能嵌給了他許許多多往事故人的影子。紅樓在哪裡?夢又在何方?〃今宵便有隨風夢,知在紅樓第幾層〃,〃因聽紫塞三更雨,卻憶紅樓半夜燈〃,這些這些,都是容若的句子。他所思念的,到底是一個真實的紅樓,還是一處虛擬的紅樓?
對容若來說,那也許只是一處精神世界裡的紅樓。當初,江南逆旅,容若寫信給京城的顧貞觀,信末說道:
夫蘇軾忘歸思買田於陽羨,舜欽淪放得築室於滄浪。人各有情,不能相強,使得為清時之賀監放浪江湖;何必學漢室之東方浮沉金馬乎?儻異日者,脫屣宦途,拂衣委巷,漁莊蟹舍,足我生涯。藥臼荼鐺,銷茲歲月,皋橋作客,石屋稱農。恆抱影於林泉,遂忘情於軒冕,是吾願也。然而不敢必也。悠悠此心,惟子知之。故為子言之。……
容若是個天生的隱士、天生的詞人,這一次江南之旅,被江南的水光山色所浸染,更加激發了他胸中那赤子的天性。遙想蘇軾當年,買田於陽羨,被這裡的風光所迷戀而忘記了歸家的路;蘇舜欽宦海失意,淪落蘇杭,卻悠然寄情于山水,築滄浪亭以悠遊。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只是,容若的仕途之上哪有一絲一毫的艱難險阻呢?他一直受到皇帝的寵愛,他的父親又是權傾天下的大學士明珠,他的俊彥性格更從無在官場樹敵之事,就連宮中的奴婢們也都喜歡他、熱愛他、開他的玩笑。
但是,他還是倦了,累了,渴望退下來了。
就像天空雖然廣闊絕美,但不會被魚兒所羨;就像大海雖然廣袤深邃,但不會被飛鳥所喜。尤其是容若這等的天才,總要是生活在一片真正屬於自己的天地裡的。如果得不到,那就用詩詞的神筆來虛擬出一片美麗新世界吧。
但虛擬,到底又要虛擬到何時?容若說:我要辭官而去,我要在漁莊蟹舍裡烹茶煮酒,我要在皋橋石屋裡耕讀一生。我屬於林泉,不屬於人間。容若,僅僅在而立之年的容若,便已經像一個飽經宦海沉浮的滄桑老者,清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