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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做夢。我夢見摩登都市的某一天突然來了一隻仙鶴。它很高大,大約有五層樓房那麼高,修長的腳和脖頸。小心翼翼的走在大街上,一步一步小心的把腳爪子放進道路上那些車輛的間隙裡,慢慢的走著。那時候是五月,在燦爛明麗的陽光照耀下,它潔白高挑的身姿顯得清麗脫俗,卓爾不群。所有時髦摩登的事物在這來自仙境的生物的映照下都黯然失色俗不可耐。人們一時目瞪口呆,大街上所有的車輛和人群都停止下來,驚奇仰望著這隻下凡的生物,整個世界神奇般的一片安靜。世界因此停止了一般。然後它旁若無人的兀自發出高亢又清脆的鳴叫,整個世界再次電流劃過一般的悸動。

很長一段時間我很奇怪為什麼會夢到這樣的怪異又綺麗的場景。後來才想起是那段時間一直很喜歡的讀著嵇康的詩的緣故。

後來我就想起了小時候家裡大堂前掛的一塊匾額,是爺爺六十大壽的時候別人送的。壽匾上很飄逸的畫著幾棵青松,旁邊矗立著兩隻長腿的仙鶴。細長脖頸,潔白羽毛,在那裡覓食。年幼的我只是感覺那好像是離我們很遠很遠的一個地方。我問大人,為什麼匾額上要畫這樣的東西,而不是別的東西。長大後才明白那裡面的境界所在。

嵇康並不是像陶淵明那樣因為現實的失敗選擇歸隱,他的飄逸不群一直藏匿在現實庸常混亂的生活中。不像有的人是踩著凡俗的鞋子,使勁的往仙境裡奔去。嵇康的仙氣一直隱匿在心中,似乎只要凝神一個冥想,無所用心的舉重若輕,就能輕易的羽化昇天,在仙境裡遨遊。

一直是記得嵇康的。

這個能夠臨死不懼,臨上刑場前仍能夠神色自若索琴而彈,然後從容赴死的男人,他的從容灑脫,一方面是來自天性,一方面或許也因為他早已經厭倦了裹滿汙垢的塵世裡痛苦的生活,心向著那個有青松和仙鶴的世界而去了吧。

那也是一種脫落。

後來讀到馮至的現代詩《什麼能從我們身上脫落》。

什麼能從我們身上脫落,

我們都讓它化作塵埃:

我們安排我們在這時代,

像秋日的樹木,一棵棵

把樹葉和些過遲的花朵

都交給秋風,好舒開樹身

伸入嚴冬;我們安排我們

在自然裡,像蛻化的蟬蛾

把殘殼都丟在泥土裡;

我們把我們安排給那個

未來的死亡,像一段歌曲

歌聲從音樂的身上脫落,

歸終剩下了音樂的身軀

化作一脈的青山默默。

--馮至《什麼能從我們身上脫落》

我一般是一個不讀現代詩歌的人,但是很幸運,唯獨遇見的那幾首,都是我特別喜歡的,特別認可的,以至於覺得這是我生命裡註定要遇見的。有時候甚至覺得,這些句子,就是屬於我生命的,是註定要來讓我的生命更美好的。

漸漸也開始喜歡讀這一首。

喜歡這詩句裡的每一個詞語。每一個名詞都是一個樸實自然的意象,每一個動詞都是一個優雅深沉的動作。很口語的感覺,擁有溫潤的質感和舒緩的節奏,散發出來的簡樸詩性似乎還冒著熱乎乎的白氣。是生命的糧食而不是花朵。捧在手裡有來自大地厚實,質樸的觸感,散發著溫熱的氣息,溫暖順著指尖流淌,慢慢就沁到了心底。這感覺,是那些花朵般裝飾性的藝術作品不能比擬的。

脫落,不停的脫落,帶來身體的輕盈和內在情感的深沉。這個動作一直在持續,樹木把葉子和花朵交給秋風,蛻化的蟬蛾把殘殼丟進泥土,歌聲從音樂的身上脫落,直到最後,化作一脈的青山默默一般的永恆。

沒有明確的情緒和意圖的痕跡。但是非常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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