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魔化,尚存一絲理智,然而如今的他已徹底成魔,不認得我,也不再記得任何事情。
我的心沉了下去。
“風阡……是我……”我伸手抓住了另一塊山石,費力地向上攀爬,“你……聽得到我嗎?”
黃沙混雜著魔影混亂了我的視線,我懸在萬丈峭壁的半空之中,如一隻繃緊了絲線的紙鳶。一陣狂風吹來,我險些落下高崖。
而風阡依舊在山巔冷冷地看著我,透過黑色的雲霧,我看見他的紫色的雙眼如魔瞳,如鬼火。
而此時我的內心竟一片平靜——此時此刻,死亡於我而言已經不算什麼,這世間的一切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
我忽然笑了:“風阡……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嗎?”
他沒有回答。狂風在我的耳畔呼嘯,魔影在我的上方飛旋,貪婪地窺視著我。
“或許,那並不是你第一次見到我,卻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我不再呼喊,口中喃喃,如同自言自語,“那年我十三歲,在我蘭氏一族的鶴神祭典上,我是族人中唯一一個親眼看到你的人。我被你的出現震驚得無以復加,那時候,我只覺得害怕。族人們視你為守護他們的神靈,對你虔誠膜拜,只有我,對你始終有著異樣的感情。”
魔影伴隨著血光向我俯衝而來,體內驅魔丹的藥效消失得更快了,疼痛伴著血腥氣鋪天蓋地,幾乎令我窒息。我喘息一會兒,又抬起頭來望向風阡。
“你是神,是凌駕於凡人之上的神靈,我一直都知道這一點。”我一邊說著,一邊開始艱難地迎著魔氣向上攀爬,“那一天,蘭邑被秦軍踏平,你又出現在我們身邊,然而你卻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浴血奮戰的族人們,對我們的死傷無動於衷……我那時並不知你出手救了我們,那冷漠卻深深地傷害到了我,以至於三年以後,在驪山的長生祭壇,我再不肯相信你的庇佑,想要將你賜予我族的鶴羽靈石扔下懸崖,從此與你一刀兩斷。
“誰知你竟又出現了,你許我的族人們長生,賜予無家可歸的他們以仙境桃花源。那時的我們為這賞賜感到無窮的感激,我幾乎是立刻答應跟隨你去檀宮修煉……那漫長的五百年裡,我同你朝夕相對,對你的感情也越來越複雜,複雜得讓我迷茫,讓我害怕……”
我的手被山石劃出了血,然而我已經對疼痛徹底麻木,我猶如秋風中枝頭的一枚黃葉,對抗著飄零的命運。我望著風阡的方向,掙扎著繼續向他接近。
“風阡,你還記得嗎?那一次我被巫禮刺中心口,險些死去,”我喃喃道,“半生半死之際你一直抱著我……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我不是凡人,或者你不是仙神,如果我能像雲姬那樣無所顧忌地愛你,如果我們能毫無阻隔地就這樣在一起,那該有多好……可是我太過天真,我以為自己在魔影裡救了你,卻沒想到你會將我囚禁。你是我的神,我於你而言太過渺小,太過不自量力……”
“你讓我去幽容國刺殺水陌,我照做了,卻沒想到,我竟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同水陌在一起的三年裡,我很幸福,一生之中,從未那樣幸福過,可我沒想到,我其實是把水陌當成了你,當成了另一個沒有仙神的身份,可以讓我自由愛上的你!我更沒有想到,水陌竟就是你七千年前置於幽容國內的分魂之身,我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你的身邊……我以為我恨你,可事實上,我一直痛苦地愛著你,勝過一切……”
我感到自己已經看不見了,我的血染紅了面前每一寸山石和土壤。血風吹著我的頭髮,我的聲音嘶啞,彷彿陳年的木門在風中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我不確定風阡能不能聽到我的聲音,事實上我自己也不怎麼能聽得到自己的聲音。但我不在乎這些,如果他聽不到,那麼我無能為力。可是如果我不說出這些話,即使我立刻死去,也會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