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畫,/要把滿山紅葉採作花!”這才是林徽因詩作中最為令人感佩的思緒。她珍愛生命,但決不苟且。她寫道:“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蓮花,/正中擎出一枝點亮的蠟,/熒熒雖則單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驕傲的捧出輝煌;”“算做一次過客在宇宙裡,/認識這玲瓏的生從容的死,/這飄忽的途程也就是個——/也就是個美麗美麗的夢。”美麗豈止是詩人的夢,同樣美麗的是耽於這夢的心靈。
不要誤會林徽因只會專注個人情感的低吟淺唱,她的野外考察經歷,她素來具有的人文精神,使她的筆墨可以投向“太太客廳”的窗外。詩人現存的詩篇僅六十餘首(林徽因生前沒有出版過詩集,直到一九八五年由陳鍾英、陳宇兩位先生蒐整合冊,初次出版了《林徽因詩集》,收入作品五十五首。二零零五年陳學勇編集的《林徽因文存》,共收詩歌六十七首),其中頗有一些嘆息民眾苦難的或描摹民眾生活的作品,可惜它們沒有得到讀者以至研究專家應有的關注。例如《微光》:
街上沒有光,沒有燈,
店廊上一角掛著有一盞;
他和她把他們一家的運命
含糊的,全數交給這暗淡。
街上沒有光,沒有燈,
店窗上,斜角,照著有半盞。
合家大小樸實的腦袋,
並排兒,熟睡在土炕上。
外邊有雪夜,有泥濘;
沙鍋裡有不夠明日的米糧;
小屋,靜守住這微光,
缺乏著生活上需要的各樣。
缺的是把乾柴;是杯水;麥面……
為這吃的喝的,本說不到信仰,——
生活已然,固定的,單靠氣力,
在肩臂上邊,來支援那生的膽量。
明天,又明天,又明天……
一切都限定了,誰還說希望,——
即使是做夢,在夢裡,閃著,
仍舊是這一粒孤勇的光亮?
街角里有盞燈,有點光,
掛在店廊;照在窗檻;
他和她,把他們一家的運命
明白的,全數交給這悽慘。
面對微光下苟延殘喘的貧民,詩人難以無動於衷,簡練的筆墨,卻有十分動人的力量。“窗外”題材的詩篇可以見到的還有《年關》、《旅途中》、《茶鋪》、《小樓》等等。
無視這些作品,理解林徽因的詩歌便不能全面,認識林徽因的人格也不會完整。與她同時期的眾多女詩人,或為民眾吶喊但流於粗製濫造,或於詞句精雕細鏤而忘卻民生疾苦,她們的筆下真的鮮有林徽因這類以優美形式表現“窗外”內容的精品。
林徽因的詩歌優美,但與柔媚無緣;它堅韌,卻遠離剛烈。哪怕看似沒有多少內容的小詩,她也要做得亦玲瓏精緻,亦別有滋味,像描述“窗內”瑣事的《靜坐》就是這樣的珍品:
冬有冬的來意,
寒冷像花,——
花有花香,冬有回憶一把。
一條枯枝影,青煙色的瘦細,
在午後的窗前拖過一筆畫;
寒裡日光淡了,漸斜……
就是那樣底(地)
像待客人說話
我在靜沉中默啜著茶。
從常人以為很平常的生活裡(有的甚至談不上是生活,不過人生長河裡一個瞬間的靜態)能寫出詩來,足以見出林徽因那有別常人的纖細敏感的氣質。《六點鐘在下午》,距它發表三十一年後,另一位詩人邵燕祥偶然向人談起這首詩,對方竟一下就能背出:“六點鐘在下午,/點綴在你生命中,/僅有彷彿的燈光,/褪敗的夕陽,窗外/一張落葉在旋轉!……”女詩人這類絕句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