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像個孩子啊。他想。
樓離父母死於戰亂,他七歲那年進入暗閣,如今已成為了暗閣之首。
其間幾多苦難與艱辛,無人知曉。
聶堯將孟長英扔在暗閣,沒說如何處置,大概只是讓他聽天由命,如果只是個懦弱的廢物,那就早該死了。
不應該再給他幾天多活的日子。
樓離走近那個在破爛蓆子上蜷縮的孩子,剛想仔細瞧瞧情況,就見他自己翻轉了個身子,無神的雙眼怔怔地看著他。
也不說話,也不哭鬧。不驚慌,不希冀。
樓離覺得有趣,也就站在了原地,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只見那個孩子緩緩地低下頭,沉默地看著身上那身有點髒皺、卻明顯見新的衣服,又隔著那層布料蓋上了自己的肚子。
看得出來用了力氣了,衣料從泛起青白的指節中漏了出來。
樓離忍不住想,他是痛了嗎?
思緒少見地稍縱即逝,樓離沒有驚訝於自己的異常,只是站在那裡,雙臂交疊,面容如佛鐘般沉寂。
我好餓。
樓離第一次聽到了孟長英的聲音,他聽見他說:我好餓。
他以為他只是痛了。
眼中漪起一絲弧度,他說:那就起來,像個男人的樣子,去吃飯。
孩子踉蹌著起來了。先是爬著,再是跪著,用手撐著,最後站了起來。
雙腿不正常地立著,一步一步,歪歪扭扭。
儘管盡力想要充作無異,常人卻可一眼看穿真相。
但常人不會一語道破,他們的目光和細微的聲音比起大聲言語要更厲害。
但這裡沒有常人。
暗閣裡沒有常人。
樓離什麼也沒說,他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跨得很慢。
這本不需要他親自插手,螻蟻的螻蟻歸螻蟻處理即可。
他爬上了煉獄的頂端,陽光背後的榮譽和生殺予奪早已經享之不盡。
早已不需要再掙扎,也能活下去。
看慣了生死與不公,手上暗黑惡臭的血已經洗不淨了。
彷彿看到另外一個自己,在理應被母親懷抱的年紀裡,受盡了自出生那刻起就註定的苦難與不公,直至死亡,方能休止在黃泉路上。
本以為心早已硬如磐石,寂寞卻從其中滲透出來。
悽苦之人天下處處皆是,樓離覺得那只是可悲,可憐之人卻少之又少。
樓離立於高臺之上,從來冷眼旁觀。
那一天的那一眼起,他卻竟也有了不忍,憐惜。
樓離認為這是宿命,他平靜地接受,哪怕終有一日死於其下,也默然擔下。
一語成讖。
聶堯早有異心,而樓離是七皇的刀劍。
只是沒想到往昔親如手足的兄弟會朝夕間反目成仇。
七皇是聶堯登上龍椅的最大阻礙,七皇死後,聶堯便成了最捧手的儲君。
年老的天子被架空,整日酒池肉林,夜夜笙歌,成了一個可笑的傀儡皇帝。
聶堯名上輔助掌管朝政,實則手握大陳江山,一時間異黨滿堂皆斬,朝野盡散,人人自危,無人敢言不。
變天了。
大陳已是聶堯的大陳。
樓離沉默地看著貫穿胸口的紅色劍刃,嘴角揚起一抹笑容,看不出是諷刺,還是瞭然。
樓離總是習慣面容沉靜,因為這樣更容易活命。
就算至死,他也不會改變。
他是七皇的刀劍,七皇歿亡,刀劍也就該折了。
</br>
<style type="text/c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