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累秦生和數名北澤士兵送了命,說是罪大惡極都不為過。更別提她還曾經想致公孫筠秀於死地。恨她似乎是理所當然,但有句話說“其心可誅,其情可憫”,每當公孫筠秀覺得怒不可遏,這句話就會出現在她的腦子裡。
諸瑩對三王子的愛慕,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孃親。
她的爹爹公孫宜在順昌當地是有名的才子,再加上家底殷實、相貌英俊,可謂是聲名遠播,頗得年輕女子青睞。而他也從不浪費上天所賜,經常流連於花叢,卻一直片葉不沾身。
公孫筠秀的孃親柳情出生於當地富庶的商賈之家,也許不夠知書達理,但勝在賢良淑德,是公孫宜的父親作主訂下的兒媳。
本來這門親事門當戶對,柳情的樣貌也是公孫宜慣常中意的型別,可因為學琴的事,他與父親一直心有芥蒂,連帶著對不通音律的柳情無甚好感。
偏偏柳情在出嫁之後對丈夫情根深種,不能自拔的程度堪比花追蝴蝶。公孫宜是冷淡的,即使給了妻子一個女兒,對她也無太多關愛。
從小到大,公孫筠秀就見慣了孃親對爹爹的討好,不斷放低自己,篤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一生無怨無悔。即使是在爹爹意外身故之後,她仍然放不下思念,陷在自織的羅網裡,一點點消耗自己的大好華年。
公孫筠秀對爹爹的記憶並不多,他去世時她年紀尚幼是其一,更多的是因為他幾乎不在家中出現。公孫筠秀還記得自己每晚與孃親坐在餐桌前,不到酉時不能用飯的情形。公孫筠秀經常被餓得前胸貼後背,可面對孃親愁苦的面容,漸漸的,她連撒嬌要口吃的都不敢。
因為自己不通琴瑟被丈夫疏遠,所以女兒一懂事,柳情便請來琴師教導於她。公孫筠秀刻苦習之,都是為了贏得爹爹的注目,只要他在家中多停留一刻,孃親的眉頭便會舒展一分。母女連心,公孫筠秀一心想為孃親多盡一份力,可憐造化弄人。
柳情始終沒能等到公孫宜為她停駐。她的深情,專注到只剩下痛苦。
明知求不到,卻到死都放不開手。孃親如是,諸瑩如是。公孫筠秀為她們悲悽,卻又恨不得狠狠敲醒她們的執迷不悟。如果她早一點看出端倪……
“昨天是誰答應我不哭鼻子?結果一哭就停不下來!”
船已離岸,陸驚雷不知何時走到公孫筠秀的身側,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溼潤。
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問:“大王子會怎麼處置諸瑩?”
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陸驚雷略顯生硬地說:“你別想替她求饒,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
他從來不信什麼以德報怨的鬼話,姑息敵人就是作賤自己。他不會這麼幹,公孫筠秀也不準。
“我沒想為她求饒。”公孫筠秀搖搖頭,慢慢走到船頭,將視線投向汶江江面,看船體分開平靜的江水,攪起浪花潔白。
她說:“我只是希望大王子能給她留個全屍。”
通敵叛國者只有死路一條,諸瑩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可公孫筠秀到底與她有幾年情誼,她的深情觸痛了她,她只是希望她能少受些活罪。
不想讓她一直懸著心,陸驚雷索性將事情和盤托出:“大王子覺得這件事不像諸瑩說得那麼簡單,所以回永鄴之後還要繼續審她,她暫時還不能死。”
“你是說,諸瑩並不是因為恨我、想報復我,才勾結的大邱人?”
“大王子與三王子都是太子人選,你知道的吧?”這本不是應該告訴公孫筠秀的東西,但陸驚雷信任她,而且不願讓她背上包袱,暗自自責。
不等她多說,陸驚雷繼續道:“憑諸瑩的本事,設不下這麼複雜的局。大王子想知道三王子是不是有一份。”
公孫筠秀不蠢,聽他這麼說,多少能猜出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