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又一回,待得她第五回從茶水間捧著茶案走向前艙時,正遇上四阿哥上船。她還未行禮,突聽得半聲尖利的女子慘叫,突地又戛然而止,沒得半點痕跡,竟是從太子的座船上傳來。
齊粟娘被叫聲所驚,手上不穩,茶案一歪,將一盅茶打翻在地,一聲脆響,濺溼了四阿哥的鞋面。齊粟娘慌忙請罪,還未出聲,又是一聲含糊的慘叫傳了出來,聲音雖小,卻讓她寒毛直豎!
齊粟娘顧不得其他,三步並作兩步,奔入了燈火通明的前艙,喘了幾口氣,看著康熙面帶怒色的臉,又是一驚,結巴道:“皇……皇上……”
康熙冷著臉道:“你去看看。讓他收斂些。”齊粟娘一愣,卻聽得身後的四阿哥恭敬應聲,轉身便下了船。
齊粟娘面色發白,想起太子爺從滄州弄上船的幾名女子,再想起蕊姑的話,腦中一片混沌,不知誰真誰假。
康熙似被掃了興致,命十三阿哥退下,獨個兒在船艙裡走來走去,面色越來越怒,李德全與齊粟娘皆是噤若寒蟬。到得四更天,康熙方才就寢,臨睡前嘆了口氣,讓齊粟娘到御膳房裡下旨,給太子多燉些補湯,又讓李德全過幾日到了德州行宮,選些良家女子充入太子後宮。
齊粟娘在回到房中,在床上輾轉,睡不踏實,第二日開始,仍是儘量躲著太子。夜晚的尖叫聲再沒有響起,但過了幾日,康熙就寢後,她晚上輪值時,仍是隱隱可聞太子座船上女子哀泣之聲。
太子夜夜折騰,到得德州行宮時,竟是生起病來。康熙便在德州行宮駐蹕。
德州行宮雖是不大,宮室卻也精巧。齊粟娘對便殿上兩座十二扇重錦鑲嵌螺甸屏風很是留意,上面刺繡著德州漕運盛景,康熙親自於屏上題詩,“出逢漕中來,入逢漕中去。聯檣密於指,我舟無著處。”並賜了一座到太子西殿,讓他在病中觀賞。未料到太子病勢漸重,康熙下召索額圖來德州侍疾。
齊粟娘日日在便殿上看著屏風上物態繁華,又見著德州知府李明智領著總承迎駕之事的豪商一日一貢物,一日一呈宴,盡是天下南北奇珍,她一門心思全在打聽德州有些什麼本地產物,其中有哪些北販最易獲利,對宮裡的暗潮洶湧不甚在意。即使如此,聽得康熙召索額圖來德州,也不禁一驚。
索額圖早已乞休,雖是太子外戚,實無必要招他前來,齊粟娘暗暗偷看四阿哥的臉色,卻是古井無波。但齊粟娘見著他緊緊捏著手上佛珠,便知道其心中甚亂。
索額圖從京中趕來後,太子果然甚是歡喜,雖是臥床也日日召他陪伴。康熙的臉卻越來越陰沉,齊粟娘在宮中聽到越來越多的流言,說太子哭對索額圖,說是曾被下藥毒殺,日日憂懼不安,索額圖事事替太子拿主意,行止狂悖,便是四阿哥、十三阿哥過去探病請安,也常常被拒之門外。這般過了半月,太子仍是未愈,康熙下旨召河道總督來德州陛見。
一日,康熙至密貴人王氏宮中就寢,齊粟娘回房安睡,便聽得外頭一陣亂,火把亂晃,“拿要犯!”之聲此起彼伏,齊粟娘從床上驚起,聽得聲音越越向太子宮中而去,似是在追捕刺客,不禁披衣坐起。沒料到她一方下床,便被人死死撫住嘴,推回床上。
齊粟娘大吃一驚,左手摸向枕下銅簪,她手指觸到那冰凍的銅簪,心中一穩,便察覺到身旁之人顯是男子,呼吸粗重,時時抽氣,必是受傷,待那男子一開口,齊粟娘便聽出此人竟是太子身邊的劉三兒。
“齊姑娘,你別出聲,否則我們都完了。”劉三兒喘著氣,低聲道。
齊粟娘知曉如不能穩住他,怕是小命不保,只得點了點頭,劉三兒壓低聲音道:“齊姑娘是十四阿哥的人,奴才是大阿哥的人,還求齊姑娘讓奴才藏一晚,明日奴才自有辦法離去,不會帶累姑娘。”
高郵卷 第二十七章 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