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無數長廊,來到一間陰暗可怖的房間,推門進去,看到長桌上躺著白布遮蓋的屍體。
醫務人員將白布略略掀起一點。
是小山。
一點不錯,真是他。
還穿著今午的西裝,白色薄麻布,是那種易皺的料子,現在染上一顆紫醬色的血漬。
我呆呆地看著他半邊面孔,很平靜的合著雙眼,不象有什麼痛苦。
我伸手觸及他的頭髮。
醫務人員問:「是不是他?」
「是。」我麻木地答。
無憂在我身後狂叫起來,繼而痛哭。
「出去辦手續吧。」醫務人員說。
我還是跟著警察走。
「肇事是什麼時間?」我問道。
「晚上七點半,車子與一輛貨車迎頭而撞。」
我怔一怔,隨而問:「車上有沒有乘客?」
「他就是乘客。」
「司機是誰?」我抬起眼睛。
警察說:「是一名女子,兩人都需要消防人員鋸開車門才抬出來。」
「女的呢?」
「情況欠佳。」
我問:「在這同一間醫院裡?」
「是。」
我簽了字。
無憂顫聲地問我:「怎麼辦?我們還要通知他父母。」
「我現在就去。」
「我陪你。」
「不用了,無憂,你回酒店好好地休息,我事畢來找你。」
「無邁,我陪你去,我覺得你需要人陪。」
「不,我一個人去。」我堅持,「你請回。」
「無邁,你哭呀,你不要壓抑自己——」
我揚手,叫住一部街車。
「無憂,回酒店等我訊息。」
我坐進車子,吩咐司機開往落陽道。
司機是一個年輕人,車上播放著卡式錄音帶,那首歌是夜來香:「我愛那晚風清涼——」歌女的聲音輕快而甜蜜,車窗外的晚鳳撲上我的面孔,我整個人如在夢中。
我累得說不出話來,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目。
小山的臉是那麼平靜。
七點半。他讓她開著那輛保時捷,那麼快的車,那麼放蕩的感情。
如此的浪費,一條精壯的生命,從此他離我而去,再也沒有紛爭,再也沒有長遠的等待。
我用手掩著面孔。
「小姐,到了。」司機說。
我掏出鈔票付車資,蹣跚地上樓按鈴。
老人……可憐的老人……唯一的兒子,白頭人送黑頭人……叫我怎麼開口。
女傭來開門,「少奶奶。」充滿了驚奇。
老太太迎出來,「這麼晚,是誰?無邁?」她過來握住我的手。
我呆呆地看著她。
「無邁,」她嘆口氣,「我只有這個兒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替你出氣,他一回來我馬上教訓他,你權且忍著他,當給我面子,無邁——」
「媽。」我打斷她。
「老頭子,老頭子!」老太太揚聲,「快出來呀,無邁來了,讓小山氣得什麼似的。」
陳老先生披著晨褸出來,「怎麼小山還沒有回來?」聲音裡充滿歉意。
「爸爸、媽媽,小山汽車出事,當場喪生,我剛去醫院認屍回來。」
陳老先生一隻手剛穿進褸的袖子裡,僵在那裡,雙眼如銅鈴似瞪著我。
我頹然坐下來,這是我一生中最難捱的時刻。
陳老太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無邁,你說說清楚,」她氣急敗壞,「你——」
她咕咚一聲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