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你好嗎?」我問。
「學者當然很有風度,不比外頭商行中的經理,動不動把下屬呼來喝去。趙博士比較愛說話,蔡博士靜一點。」
「你直接聽誰的命令?」
「蔡博士。」
我腦海中馬上浮出一個有三分像愛恩斯坦的小老頭,白髮白鬍,成日穿件白袍,不理世事,埋頭苦幹。
剛巧小淡說;「喏喏,這便是趙博土,」她叫住了一個目光炯炯的中年人,「趙博士,這是我的叔叔。」她介紹道。
我連忙說久仰久仰。趙博士一看就知道是忠厚長老,我對小淡的前途完全放心了。
我又再在實驗室逗留一會兒,便告辭。
以後我每日去接小淡,下班成了那裡的熟客。
他們三人一組,有一間小小的辦公室,三張半舊的鋼寫字檯,堆滿了檔案及圖表。
小淡指給我看:「兩位博士歷年來的著作及論文,真偉大.是不是?」
我理直氣壯的說:「你小叔何嘗不偉大?懸壺濟世呢。」
小淡說:「小叔總忘不了幽默幾句。」
「我可是貨真價實,一點不假。」我隨手取起小淡案頭的一隻音樂盒子,「咦,這玩意兒是你的?太可愛了。」
這是一隻古董音樂盒子,做得極其精緻,小小的玻璃圓頂上貼看金色的星星,一個寸來高的小丑穿得彩色繽紛,在使勁地推一輛花車。
我上了發條,它琴聲咯咯地轉動起來,在空寂的實驗室中發出淒清美麗的調子。
我發呆,呵多麼浪漫。
小淡正在穿外套,聽見音樂聲,轉過頭來說:「噯,別亂動人家的東西。」
我問:「是男朋友送的?」
「不是我的,是蔡博士的。」
「是嗎?他有這樣的音樂盒子?」我不置信。
「是的,蔡博士用來調劑緊張的生活,幹得悶了,開了發條聽一支曲子,可以鬆一下。」
我喃喃的說:「瘋狂科學家。」
小淡笑,「我們走吧。」
我依依不捨的放下音樂盒子,曲子餘音緲繚地停止,帶來許多聯想。
「走吧。」小淡催我。
我們走出實驗室,清冷的空氣迎面襲來,我忽然之間覺得非常寂寞,駕車回家時一聲不響。
小淡有點累,靠在車墊上瞌睡。
做了活躍的王老五達十年,我第一次興起成家立室的念頭。
天天這樣冷清清的回公寓,實在令人心酸,遇到假期、又忙不迭的打電話約女伴,一點歸屬感都沒有,我受夠了。
是那隻音樂盒子表面的繽紛與實在蒼白提醒了我,做人其實非常無聊,營營業業的為生活,到頭來一無所獲,除非我們可以找到真摯的感情。
一想到將來的伴侶,我忽然腰痠背痛的疲倦起來,我熬不了那麼長久,我要急急的找個伴,養幾個白胖的小孩,搖頭晃腦在家中走來走去陪伴我。
我長長嘆口氣,我必定是瘋了,怎麼會這樣渴望有家庭:體貼而志向道合的妻子與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
以後我凡是去接小淡的時候,都會將那隻音樂盒上足發條,看那個小小丑推車子,聆聽那美麗的樂章。
我把鼻尖貼到玻璃罩上面說:「生命就是這樣。」
小淡笑說:「奇怪!蔡博士也這麼說。」
「是嗎?科學家也會這麼想?」我問。
「是的,」小淡答:「蔡博士說:上了鏈條,那小丑便開始重複一個動作,直到完場,做人何嘗不如此,天天吃飯睡覺,明天還不是跟今天一模一樣。」
「為什麼我從來見不到蔡博士?」我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