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吻了我的手一下。
「你在哪裡唸的書?」我問她。
「劍橋。」她說:「念英國文學。」
我又笑了,「差點被你的繡花鞋子唬了。」
「來,起來,我們喝咖啡去。」
我站起來,忽然說:「讓我抱你一抱,只是抱一抱,好不好?應當相信我。」
我沒等她答覆,就把她擁在懷裡。也許那個時候年紀還輕,大概的確還只是個大孩子。也許因為實在是喜愛她的,故此真的只是抱著她,連嘴唇也沒有碰到她。也許因為可以拉上床的女人太多太多了,何必需要損壞這一段回憶呢?故此我只是狠狠的抱了她好一會兒,聽到她的心跳,也聽到自己的心跳。
後來放開了她。我們才去喝咖啡的。
以後我常常在她書店休息的時候去等她。我們常常約會。但是再也沒有類似親密的行為了。
她陸陸續續的問我:「真沒有女朋友?」
「有是有的,不致於結婚的地步。」
「蠻要好的-?」
「她常常來陪我睡覺的。」我坦白的說。
她也不以為奇,「那麼,一定會吃醋。」
「管她呢!」我笑。
「這樣吧,若果她問你在暑假裡做-些什麼,你就說:「常跟一個老太太在一起。」
「你好算老太太嗎?」我笑問。
「你就說:那老太太寂寞,看一個人,實在卻不過人情,所以略陪了她幾次,以後再到臺北,也還是要去看她的,老太太喜歡跟小夥子打交道。」
我一震,問她:「你以後還想見我嗎?」
她不晌,也沒有微笑,只是看若我。這時候我們正走在公園裡,我注視若她的一張臉,這麼毒的陽光,並沒有在她臉上曬起一顆雀斑,那種象牙色是近乎透明的,在她的瞳孔裡,我看到了自己的臉,我心裡先是一種狂喜,隨即是一種悲哀。
下次來,是幾時呢?
我應當吻她的,但是始終沒有。我甚至希望那天沒有擁抱過她,那麼可以留一個十全十美的回憶。大年輕的人並不懂得生活,只想製造回憶。
我們繼續走看。
後來我把她送了回家,上到家門,她也沒有請我進去。
我們並沒有說:假如我年輕十年……之類的話。
我看著她進屋子,關上了門,開亮了電燈,我才走的。
我是一個很懶的人。反正在外國,那些女孩子會自動送上門來,犯不著勞心勞氣,只有為了她,我像小說裡一個不懂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這樣子天天去等她下班,天天送進送出,買了花與糖果,連她的手都不多碰一下,只是靜靜的欣賞著她的旗袍,甚至是她的足踝。至今還不明白為了什麼,恐怕年紀輕就是這樣,恐怕她也就是喜歡我這樣子。
後來母親就自香港來了。
「寫了那麼多信,一封不回。」媽媽說:「又打長途電話,也不接,什麼意思?」臉上還有笑容。
我不吭,只是訕訕的站在一旁。
表姨笑,「現人叫麼年頭呢!還叫兒子站著聽教訓,未來!坐下再說。」
媽睨我一眼:「他爸爸下禮拜五十大壽,我來把他押回去,不然算什麼樣子?做兒子的把老子的生日都忘了。」
我嚇一跳。五十歲?爸爸五十歲了?
我緊張起來,「媽媽,那我買什麼給他呢?媽,你說呀。」
「買什麼?只要你孝順點也就是了,買禮物,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你自己又不賺錢,」媽媽說:「我們再往三天,一起回去,到了家裡,給爸爸磕個頭,也罷了。」
表姨捂著嘴笑,「留洋十年,回來照樣是中國規矩。孫悟空跳不出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