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神經驟然繃緊,防備起來。思索片刻,才回答道:“我本是洛城人,後來大家嫌我不吉利,逐我出城,我只有在山野安家,偶有喪事,便將死屍搬來,等拼湊好了,再有喪家運回去。”
“你年紀輕輕,何苦做此行當?”親眼目睹了她在洛城備受排擠的處境,又聽了各種原委,小應暫時忘卻了自己與暗娘有多麼不對盤,一副老成口氣,全然忘卻了自己其實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
“我兩眼皆盲,六親全無,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這一技之長,我還能做什麼?”暗娘反問,堵得小應啞口無言,“其實這一行,並不如你想象的那麼糟糕。若真要比較,我寧願與死人為伍。”
小應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暗娘。
還是沒有他的聲音,不知他在,抑或不在?暗娘伸手拂開額髮,探觸先前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死人安靜、沉默,不會冷嘲熱諷,不會口蜜腹劍,不會對你棍棒相加。人世間的一切虛偽,在他們身上,都沒有。你可以放心與他們相處,因為絕對不會受到傷害。這是我的感受,說出來也許你們不相信。但是,當我將他們一一拼湊完整,我覺得,他們就是從我手中重生的人——只不過,這樣的重生,要待到輪迴之後的下一世而已。”
輪迴嗎?原朗的眼皮跳了跳,心被觸痛。想起冥冥之中被拋諸於塵世的那一半凶煞,輪迴中,會變成了何種模樣?
是兇,必定生來帶煞,異與常人。好比聶雙,天生重瞳,能見鬼影。
“所以,原公子——”暗娘喚原朗,並沒有覺察他的心思輾轉,“不要以為你的善意是為我解圍,就如同這滿桌佳餚並不一定合我的口味。若有人干涉,我反而會不習慣。”
是真話,心底話。她已經這樣生活了好久,不希望再有人來破壞此般平靜。
言罷,她起身,推開小應想要攙扶她的手,摸索著下樓,摸索著出門,在人群退讓中,摸索著上車,驅趕老牛,繼續之前的行程。
“莫要招惹哦……”近旁一桌喝得醉醺醺的漢子打了個酒嗝,“那女人,邪得很,但凡有生病的人家,只要她說死,就一定會死……”
原朗若有所思,站起身,徑直下樓,走過櫃檯,出門,望見暗娘緩緩消失的身影,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返身走回櫃檯前,問笑容可掬的掌櫃:“那位姑娘,是洛城人氏嗎?”
不用他明說,掌櫃已知他口中所問的是何人,撇撇嘴,口氣有幾分不屑,“洛城哪會有這種催命邪人?她呀,是三年前才從外地來的……”
出了城,牛車緩緩前行,沒有閒言碎語的叨擾,耳根清淨,自是不同。
暗娘放下手中的鞭子,伸手輕輕拍了拍牛身。老牛叫了兩聲,順從地停在路邊。暗娘下車,走到一旁,老牛轉過頭來,親熱地舔她的手心。
“三年了……”暗娘摸著牛的額頭,將臉依偎過去,輕輕撫摸,似在自言自語,“也只有你,肯與我相依為命。”
萬物有靈,偏偏慰藉她寂寞的,不是人,而是畜生。
忽然,感覺牛身動了一下,牛角撞過來,碰著了她的臉,有些疼。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隨後,什麼東西鑽進了她的裙襬,貼著她的腳踝磨蹭。溫熱熱的感覺,不同於雨後觸地的冰冷。暗娘蹲下身,撩起裙襬,遲疑地探出手去,摸到柔軟的毛髮,又忙不迭地收回。
沒有什麼異常。只是手心傳來一陣很奇怪的酥麻感,像是被針刺一般,癢癢的。
“九兒!”
陡然的聲音,接著是靠著自己的柔軟的軀體離去,又快又急。暗娘還在怔愣,冷不防手忽然被拉了去,扯得整隻臂膀生疼。隨後,什麼尖銳的物體扎進了被迫攤開的手心。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還來不及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