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季布在哄他,只是獲獎也沒人為衛未一慶祝,他獨自高興一會兒也就過去了,可第三等的照片卻能給他帶來不低的收入,那可是實際的錢,得到錢的時候這個貨真價實的小地主竟然歡呼雀躍,遠比獲獎更有成就感。
他第一次收到旅遊網站郵給他的九千塊錢的時候,興奮地被面包噎住了,知道從那以後他再也不用靠典當度日了。他高高興興地旅行到了一個大些的城市,揮霍掉所有賺來的錢,給季布買了一件禮物。他本想立刻郵給季布,但是最後又遲疑了,季布的品味一向很高,他怕季布不喜歡。結果他就又多了一件一直得揹著的東西了。
他離開旅館之前給季布打了個電話,結果怎麼打都顯示季布不在服務區。
“為什麼沒訊號?季布,你現在在鐵桶裡嗎?”
十月份衛未一終於向著在他眼裡距離太陽只有咫尺之遙的西藏出發了,入藏的時候坐的是汽車,走青藏公路。過唐古拉山口的時候,衛未一眯著眼睛看著雪山,即使他沒喝紅景天,他的高原反應也很微弱,在看到一個在平原出生的藏族人半死不活時,他把自己背的紅景天都送給了人家,還為自己生命力的頑強而感到很驕傲,想著總有一天他要對季布說這事,炫耀一下。
唐古拉山口掛著經幡,他看見有兩個藏族女人跪拜在地上祈求山神保佑路途平安,衛未一驚訝地看著,不過車很快就開過去了。他的視線又被高原的美景吸引過去,那純淨的天空,廣袤的草原,還有雄偉的雪山,看得他目眩神迷。他痴迷地看著這一切,漸漸地又一次融了進去,又一次不想走了,他想多在這裡流連一段時日,把這許多他口不能言說的美麗用鏡頭記錄下來。有時候,他總覺得他的鏡頭常會扼殺掉美景中靈動的部分,使得照片與他心中所想的眼中所見的始終留有差距,所以他不停地奔走著追尋著,就是希望能留得住他看到的全部美麗。
他在汽車上,托腮凝望著高原的陽光,又想起季布來,季布就很美,如果是拍季布,他就知道要如何捕捉季布最特別的時刻。
雪山就在周圍,雄麗蒼涼,勝過他以往見過的所有景緻,他忽然模模糊糊地想到,也許是他拍照的時候還不夠靜,他心底有個地方始終是焦躁的,那份隱約的焦躁破壞了他用鏡頭捕捉的耐性。這樣想的時候,他忽然有些跟自己生氣,責備自己浪費了半年時間,甚至還不能達到自己的標準。
不過他又想起那份焦躁是什麼,真要割捨掉的話……真要割捨掉的話,那他還不如從岡底斯山上跳下去。
衛未一到達拉薩的時候是晚上,他在路上聽常穿行在這條道上的人說,高原反應其實是很可怕的,有個男孩子在車上就是睡了一覺,等下車的時候,人們再推他,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死了。
衛未一稍微覺得有些害怕,他在酒店給季布打了個電話,季布關機。他開始有些擔心季布,這一晚上他給季布打了無數個電話,一直到他因為路途的疲憊而沉沉睡去,他也始終沒能打通季布的手機。睡夢裡他還有點孩子氣的委屈,責怪季布為什麼要關機讓他擔心。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衛未一帶著相機在八角街轉悠,吃驚地看著那些磕長頭的人,他本來覺得旁若無人地跪拜有點不好意思,可是看那禮佛的人,滿臉的肅穆虔誠,衛未一看住了,他也模模糊糊地開始崇拜大昭寺裡的佛。如果這裡不是神靈特別眷顧的地方,人們又怎麼會如此虔誠。
衛未一舉起相機,突然,他覺得他從鏡頭裡看到了人群中季布的身影,他驚喜交加,放下相機,呆愣愣地看著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可根本就沒有季布。他不死心,拎著相機在高原的街道上奔跑起來,很快就氣喘吁吁。他在大昭寺外坐了下來,知道自己只是看錯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拼命忍住眼淚。半年多了,他一直都在哄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