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司空幸早做了心理準備,但聽了這話,他仍不由退了半步。湯歸如今在舒家客棧,而棠花巷子裡,早也有了湯歸的人。若要捉住湯歸,免不了又是一場惡鬥,難免會傷及無辜。可雲沉雅說的不擇手段,分明是起了殺心。
這殺心,不是爭對一個人,而是爭對攔在他前面的所有人,包括……舒家客棧的老少。
這會兒,雲沉雅背身站著。司空幸瞧不見他的神色。月光頃刻冷了下來,映襯著雲沉雅的身影也十分涼薄。司空幸曉得瑛朝戰事已起,雲沉雅趕著回朝,時日緊迫。可若要殃及舒家父女二人,實在有些殘忍。
他沉吟了片刻,只答了聲:“屬下領命。”
可卻久久不聞雲沉雅的迴音。
雲沉雅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站在月色裡,不說話,不嘆息,一直站著,直到第二日東方發白,衣角水露被日暉蒸去。
第12章
隔日晨,雲尾巴狼回府眯了一個時辰。用過早膳後,他去膳房揀選了些吃食餵雞。老管家遇著雲沉雅時,見他已換了身乾淨衣裳,晃著摺扇,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兩隻小獒犬跟在他身後小跑,正搖著尾巴恭送狼主子。
雲沉雅看到管家,特特招呼,說:“後院的雞仔不用餵了,我今兒早餵過了。”
老管家聽了這話,不覺納悶。雲大公子素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也會餵雞?雖有這個困惑,老管家也不表述出來,只與那兩隻走狗一起,將雲尾巴狼送到大門前。
萵筍白菜伸長脖子,但見狼主子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它們齊齊興奮地吠了幾聲,轉而便撒丫子往後院狂奔。
老管家瞧見這場景,心裡暗道不妙,便跟著萵筍白菜往後院跑。
後院一處僻靜的角落有個養雞棚,裡面喂著舒家小棠送的五隻小雞。老管家眼睜睜地瞧著萵筍白菜載欣載奔地越過籬笆,緊接著又聽籬笆牆內,一陣盆罐碰撞的乒乓聲。
老管家心中一頓,以為萵筍白菜要吃雞,慌亂之下也忘了去拉門,只搭了一條腿在籬笆上,也學著小獒犬往裡翻。他一邊翻一邊又琢磨,這兩隻走狗天不怕地不怕,獨獨怕雲沉雅一人。雲尾巴狼叮囑過它們不許欺負雞仔,照理借它們一百個膽子,它們也不敢去叼走一根雞毛。
這麼思想著,老管家已然翻過了籬笆牆,再往裡一瞧,卻不由呆了。五隻小雞縮在雞棚一角,無一隻叫喚。籬笆院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臉盆子,盆子裡裝著一鍋粥,萵筍白菜在粥盆裡翻翻找找。過了會兒,兩隻獒犬分別牽出一隻肥雞腿,就地啃吃起來。
老管家驚得下巴脫臼。原來雲沉雅一時興起,竟用雞肉粥去為五隻雞仔。非但如此,他還頗好心地在雞肉粥裡,放了幾隻除了油的雞腿。這也難怪五隻雞仔沉默而憂傷地蜷在一處,原是從一盆雞肉粥裡,預見了自己的悲慘命運。
老管家搖搖頭,深覺與雲尾巴狼在一處呆久了,若不瘋癲,必會痴呆。可聽說這世間都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天底下,能有誰是雲沉雅的剋星。
秋多喜一大早便拖人捎了個信兒,說是要陪爹孃去附近廟裡上香,今兒個不能來舒家客棧蹲點。舒家小棠得了閒,便將棋譜攤開,琢磨了會兒圍棋,又描了點花鳥。
舒棠雖不精明,倒也並非一個笨拙之人。她刻苦鑽研了半月琴棋書畫,倒也稍稍有了些造詣,最起碼面子活算是過得去了。舒棠描好花鳥,覺摸著自己再習練個半月,待到殘夏天氣更涼爽些,又能出門相相親。
發神地思想了會兒,舒家小棠取出嗩吶,打算到屋外葡萄藤下吹一吹。誰料她方一敞開屋門,便直直撞上一個溫厚的胸膛。
被撞之人似是也在恍神,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個衝力,令他腳下不穩,連退了好幾步,才伸手將她的雙肩扶住,問道:“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