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心不在我這裡,我苦苦哀求又有什麼用?”元昭詡淡定喝茶,看不出有“苦苦哀求”的跡象,“如果我跨越半個無極國,從中州趕到姚城來,卻只得到你這非人的幾句話,我不死心收手又能怎樣?”
孟扶搖說不出話來了,瞪著眼像個死魚,他……他這是在生氣了嗎?
她怔在那裡,元昭詡也不說話,兩人之間沉默下來,生出一種淡淡的窒息感。
元昭詡手指輕輕在扶手上彈動,仔細聽來那節奏竟像一首曲子,他微微揚起下頜,看著天際微金淡紅的浮雲,想著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彈奏過的一首曲子,一生裡那首曲子就彈過那麼一次,卻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彈給人聽。
他微微的笑著,眼神卻一點點冷了下來,那眼神玉石般的質感,堅定裡生出淡淡的涼意。
那眼神讓孟扶搖又有點心虛,訕訕的別開頭去,突然聽得底下一陣歡呼,隨即看見一道黑影立於馬上,風馳電掣般繞場而馳,馬上騎士操弓搭箭,不停做出各般花樣速射,正射側射倒射翻下馬腹射跳上馬頭射……花樣眾多技巧嫻熟,無論從怎樣刁鑽古怪的角度去射,箭箭都正中靶心,了得眾人一陣陣歡呼。
十箭全出,那騎士傲然駐馬,一轉臉眉目英氣身軀魁梧,是個剛猛少年,他揚起手中的弓,突然對著孟扶搖一晃。
孟扶搖以為人家在對她致敬,很大人物的笑嘻嘻揮了揮手。
對方又是一揚。
孟扶搖再揮手,這回揮得有點詫異,哎,太殷勤了吧?還有,底下的眼光怎麼這麼奇怪?
那少年眉毛豎起,重重哼了一聲,將手中弓高高舉起,對著孟扶搖第三次有力一揮。
孟扶搖手舉到一半終於發覺不對勁……這不像致敬啊……
身側元昭詡突然懶懶道,“這是戎人挑戰的意思。”
孟扶搖瞪了元昭詡一眼,心情很不爽的站起來,怒道,“靠,什麼歪瓜裂棗都敢來挑釁!”
她大步下臺,看也不看那傲氣十足的少年一眼,直入廣場正中,百姓頓時都興奮起來,這少年鐵成是姚城第一神射手,號稱射遍天下無敵手,很得姚城戎人敬重,戎人們用挑剔並鄙視的目光看著清瘦的孟扶搖——這麼個瘦弱的小白臉,靠朝廷王爺才做上的城主,也敢不自量力,接下他們神射手的挑戰!
想著這小白臉城主即將在他們的神射手面前棄弓認輸顏面大失,戎人們都興奮起來,拼命上前擠,好在第一時間近距離侮辱孟扶搖。
鐵成盯著孟扶搖,絲毫不掩飾目光中的興趣和輕蔑,大聲道,“尊敬的城主大人,我鐵成參加敬神節慶典以來,從沒輸過,你要是能讓我輸一次,這輩子我的生命和靈魂,就輸給你了!”
呀呀個呸的,誰稀罕你的生命和靈魂咧,滿臉鬱卒的孟扶搖絲毫不理會,停也不停直入人群中心,臺上元昭詡俯身看著,揮手示意,立時有一些普通裝扮的漢子混入人群,隨時保護。
孟扶搖大步行到那少年面前,二話不說,抬手就搶過他手中的弓,箭囊裡還有最後一支箭,孟扶搖將那箭搭上弓,站在地上,中規中矩的瞄準。
立即有人大聲開始竊笑——鐵成可是馬上移動射箭,難度比原地射箭難上百倍,這個漢民文弱城主僅僅一個姿勢,便已輸了。
孟扶搖充耳不聞,她此刻心中鬱郁,莫名煩躁,那些雍塞的悒鬱之氣,似乎也化成了一柄利箭,堵在了她的心口,她冷笑著,慢慢拉弓,在一片竊笑吵嚷中,對準靶心。
鑲鐵的箭頭在前方視野裡成一直線,微小的靶心在不斷放大,直線盡頭孟扶搖目光凝聚,心神卻突然微微散開。
人生亦如長空一箭,射得穿風刀霜劍,射得穿流言攻擊,卻射不穿橫亙於道路前方的命運的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