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戶人家子弟?官兒?”小虎笑,“叔你說前面一個也罷了,後面一個可就笑話了,他才多大,當官?”
“你懂個屁!”馬老爹罵,“毛頭小子沒見識,年紀小又怎麼?沒聽過隔鄰大宛女帝?十九歲繼位!”
“知道啦知道啦——”小虎不滿的聲氣,咕噥,“真是的,拿女帝來比做什麼?傻子阿三又不可能是女帝——”
“比一比不成?你這豬——”馬老爹鍋子敲得更兇。
孟扶搖遠遠聽著,仰頭笑一笑。
大宛女帝?
聽起來耳熟。
認識的人?
不會是我自己吧?孟扶搖將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陣,從滿是魚腥味的手看到褲腳破爛的腳,最後確認,這丫就是穿上龍袍,也絕對不像個女帝。
她站在桅杆上,閉目迎接著海風,最近因為半失明的原因,聽覺等五識越發靈敏,隱約之中大腦受了那一番罪,彷彿誤打誤撞衝開了一處關隘,只等雲破月開陰翳散去之日,她恍惚想起,自己練的一門武功,在最後一層有個十分關鍵的突破,尋常修煉不容易達到,需要一番置之死地而後生,不知道指的是不是這個?
至於那是啥武功,最後一層是個什麼東西,她又忘了。
當晚她回到雜物間,一抬手點了小虎穴道,用真力通了他的經脈。
做這些事的時候,她隱約想起什麼,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人這樣對她做過同樣的事。
“扶搖……你強,比我強更重要。”
這是誰的聲音?低沉優雅,如這夜的海風,柔軟而牽念的飄過來,絲絲將她纏繞,迤邐不去。
孟扶搖爬上高高的桅杆,在風帆的頂端遙遙而望,她不知道該望哪個方向,正如她不知道她遺失了怎樣重要的東西,那東西那般重要,以至於一旦失去,她時時覺得心中空了一塊,再被揉了鹽味的海風一灌,火辣辣的疼痛。
那樣的疼痛裡突然便覺得寂寞,如這潮水生滅不休滌盪而來,敲擊著靜夜裡失落的心房,將酸澀的情緒漲滿。
依稀之中聽見他說:
“扶搖,勇者不畏哭。”
是的,勇者不畏哭。
孟扶搖靜靜坐在桅杆之上,向著風。
夜深。
無邊無際的黑暗的茫茫大海之上,一葉孤舟向那輪碩大的遠處的月亮駛去,蒼白的月色中,鑲嵌著盤坐在桅杆之上孤獨的身影,照見她,流滿臉頰的淡紅淚光。
……
不知道行了多久,這一天聽見船上的人齊齊歡呼。
到沙島了。
在歡呼聲中,孟扶搖靈敏的聽見水底擠擠挨挨的魚兒遊動之聲,聽見海浪越發洶湧之聲,聽見銀色的網閃動著落下再載著收穫的歡喜沉重拉起的聲音,聽見那樣喜悅的笑,在寬闊而陽光閃閃的海面上傳開。
她甚至可以聽見碧藍的海水底,大片大片的魚自深紅珊瑚和碧綠水草群中游動過的聲音,汩汩的冒著晶瑩透明的水泡,那些魚應該是緋色的,或者是銀色的,在透明的藍色裡,折射著七彩的光——
她耳朵突然動了動。
奇怪的聲音。
在很遠的地方。
不,在漸漸接近。
急速的風聲、吃水很重的船自島嶼之後悄悄轉過的聲音——
身側小虎歡喜的嗒嗒跑過來,抱著一條大魚,興奮的遞上來要她聞那新鮮的魚香,孟扶搖一把抓住他,問:“附近有船嗎?”
“船?”小虎被問得怔了一怔,抬手張了張道:“有商船啊,好大一艘,還有……還有……還有……”
他突然結巴起來,一句話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
也不用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