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裡停了很趟亮的一輛車。
隱隱約約聽見鄰居甲跟人在說是誰誰誰的兒子在外面發大財回來了。
都很相熟,羅雪青還記得那個人以前的樣子,他向來是與眾不同的,高挑身材,白衫青褲很出塵的樣子。他會畫畫,炫麗的油畫,還有簡潔的山水,在他筆下,跟活著似的。
每天黃昏,別家的孩子都在街上走東串西的時候,他的視窗總晾著一幅幅顏色不同著筆各異的畫。羅雪青記得自己以前還跟人興興轟轟地去他家偷過一幅。
很小的一張紙,畫上是一隻小狗,有潔白的毛色,愛憐的眼睛。
羅雪青當時一看就喜歡上了她,雖褪了色,但這時候還掛在她自己的書架上呢。
路過他家門口的時候,他正好從他的窗戶中探出來一個腦袋。
他的樣子變了很多,以前跟個豆牙菜似不愛笑也不多說話的人現在都珠圓玉潤活潑了,羅雪青一眼望過去,便看到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見她,彎彎兒一笑。
那笑,跟春風一溜似的,從她面前吹過。
他恍惚叫她的小名,羅雪青沒聽清,低低應一聲,紅著臉垂頭跑了。
晚上羅父叫人一起打牌,沒想到他也過來了。
四人一桌的麻將,羅雪青以前總嫌很吵,但那天晚上卻很欣喜,她覺得自己很興奮,就像吃得過多不消化似的,總想圍著院子跑上一跑。
他的聲音很清亮,笑起來也很爽朗,有兩個人吃飯要晚來點,他看見她站在一邊,就問她:“你會打字牌麼?好多年沒打了,一直手癢癢著呢,要不你來陪我們先玩一玩?”
羅雪青趕緊搖頭,羅父也說:“小孩子家的,打什麼牌嘛,先等等。”
誰知他笑了一笑:“沒事,輸了算我的,贏了歸她。”
那麼久了,他第一次回來,他不知道,那條弄子裡其實是沒人敢叫她去打字牌的。
因為,她不愛打,但是逢賭必贏。
每輸一圈,他總愛湊到她面前來,掀一掀她手裡的牌:“哎,奇怪了,你手氣怎麼就這麼的好?”
他身上有很好聞的味道,乾淨,純和,就跟曬過的棉被似的,聞起來特別清新也特別的溫暖。
羅雪青每到這時就會微微垂下頭,微紅了臉,不作聲。
等那兩個人吃完飯過來,她面前已經堆起一堆錢了。
她站起來,也不點數,自己拿了一張二十的,給了父親一張二十的,餘下的全推到他面前:“還有五十三,還給你吧。”
他很驚奇:“你數都不數,你怎麼知道是五十三?”
羅雪青只是笑笑,沒解釋。
倒是羅父說:“她記性好,都記得訥。”
他硬是不收,說是她贏的,羅雪青搖搖頭,揚揚手中的錢,笑了一笑:“我和爸爸都分到紅了,剩下的算是給你的啦。”
回到房間裡,看到那錢,她總覺得他的氣息還在她耳邊,暖暖的,有一點點癢。
那時候她不知道,那不是不好意思,那是情動。
第一次情動,因為不知情,所以陷得無聲無息,陷進去也很深。
她坐在書桌前寫字。
打小就練的毛筆字,以前羅父之所以讓她學寫這個,是因為小時候她太皮,想練練字沉沉性。
只是不知道是練字的緣故,還是慢慢長大了,她倒是真的越來越沉穩柔和了,內斂得甚至都有些內向。
他進來了,站在一邊看。羅雪青故意不看他,越加凝神靜氣努力端著最好的姿態寫最好的字。
但總不在狀態,她覺得每一個字都沒有平常的一半好看。
他笑了笑,氣息溫和,說:“這墨寶,能送一幅給我麼?”
羅雪青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