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人丁本事的確不小,途中有好些搐流險灘,都被他沉著以對,指揮著眾人順利透過了。我白日裡睡了一小會,卻再也閉不上眼,看著他們前進直至深夜。
天空並不漆黑,如墨藍的幕布,一輪圓月掛在上面,月華將四周染得通透,而兩隻大舟上,火把的光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將近寅時之際,前方如墨的水邊突然出現一處亮光,舟人丁欣喜地說:“到了到了!”
我精神一振,忙走到舟首望去。
岸邊漸近,只見那是一處渡口,火把通明,從岸上一直點到棧橋。上面似乎站著許多人,我的目光卻定定落在當頭的那人身上。
舟人丁和眾舟子大聲吆喝起來,大舟緩緩靠岸。
目光在夜色中瞬間觸碰膠著,姬輿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燭光熠熠地勾勒著他的面容,光影交錯間,表情不辨。
歧周(上)
我站在船邊上,望著他的臉龐漸漸清晰,心中似乎一下塞滿了什麼,短短的距離,卻似漫長得走不到頭。
只聽舟人丁一聲吆喝,大舟上丟擲繩索,棧橋上的人接住,齊齊使力向後拖去。未幾,舟身輕輕一震,挨著棧橋停住了。視線被紛紛上前的人影阻隔,不少人從棧橋跑上大舟,手腳利落地把一筐筐糧米往下搬。
眼看著人多起來,我正要挪步向旁邊讓去,腰間卻忽然一緊,眼前晃了晃,自己的身體已經穩穩落入了姬輿的臂間。
我雙手抓在他的肩上,望著那咫尺相對的面容,只覺一顆心頃刻間安安穩穩地落下了。
“來。”未等我開口,姬輿沉聲道,一把拉起我的手,便轉身向後走去。
他的腳步很急,我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棧橋上的人紛紛讓道,迎面看著我們,表情詫異。
走到水邊一處人少的的地方,姬輿終於停下腳步,回頭來,低喝道:“你來此做甚?!”
我望著他,只見他目光嚴厲,臉上怒色隱隱,嘴唇緊抿。
鼻間頓時湧起一陣濃濃的酸澀,眼眶中忽而一熱。
“輿……”我再也忍不住,哽咽一聲撲到他的懷裡,緊緊抱著他大哭起來。
姬輿身體微微發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像感覺到了不尋常,稍傾,雙手握著我的手臂,低下頭來,語氣驚疑:“出了何事?”
我搖搖頭,卻哭得愈發厲害。
姬輿沒再問,只將手環在我的背上,任憑著我宣洩。
我哭了許久,像要把委屈和恐懼通通傾倒乾淨了一般。
“可知我、我找了你許久……”終於要收住的時候,我仍不放開他,猶自哽咽著,喉頭陣陣發虛:“自辟雍到、到豐,又至犬丘……人人都不知你去了何處……”
身上的手臂忽而將我擁緊,他似鬆弛了些,額邊觸上了他溫熱的氣息。腦後傳來有力的摩挲,他的手掌緩緩撫在我的髮間。
我吸吸鼻子,抬起頭來。
姬輿注視著我,深深的眸中,目光柔和了不少,卻仍說不出的複雜。
心情穩定了不少,我發覺臉上涼涼的,這才想到自己現在的摸樣不知有多狼狽。心中一哂,我忙抽出手來,想用袖子處理一下。
“勿動。”姬輿卻開口道,將我拉住,從懷中拿出巾帕,把我臉上的淚痕細細擦去。
絲絹涼涼的,如風一般輕柔。我瞥到他胸前狼藉的洇溼,有些赧然,拿過他手中的絹帕,別過臉去擦拭。
“此傷如何得來?”姬輿突然抓過我的手腕,皺眉問道。
我訝然看去,只見手掌上有一小片擦傷,破了些皮,紅紅的。
“哦……”我知道他遲早要把來路上的事弄個明白,也不遮掩,小聲道:“馬上摔下所致。”
“馬上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