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無比的生動。
對於西月的評價,流芳只是更沮喪了。西月去準備晚膳,她的晚膳一直都是在汀蘭閣用的,從不跑去大廳湊那個熱鬧,特別是她傷了手之後,更以此為理由少跟顧千虹她們碰面。
過去的十幾年,流芳,都是這麼寂寞的吧。
在府中沒有地位沒有權勢,沒有孃親,惟一的父親終日忙於政務,還要應付四房妾侍,這麼長的一段冷冰冰的日子,她終是熬不過去了吧,所以才會溺水。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想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了,耳環只是一個藉口。
晚飯過後,西月出去洗衣了。流芳坐在書桌前百無聊賴,於是便去翻看那本汀蘭紀事。
一頁頁都是蠅楷小字,密密麻麻地佈滿發黃的宣紙,昏暗的燭光下,時間緩慢的流逝。翻至最後一頁時,流芳才驚覺自己的淚,竟淌了一臉。
八歲那年的秋天,她見到了他,他蒼白而俊秀,一身黑衣站在梧桐樹下,眼裡的憂鬱是那樣的深不見底。她的心絃忽然似被撥動,心底的寂寞竟發出了一聲共鳴。
可是他只望了她一眼便擦身而過了。
她從此想盡千方百計去遇見他,她不知道這就是愛,她只知道她很寂寞,想要找一個可以溫暖彼此的人,是朋友,或是其他,她並沒有想得很多。
她只是單純的以為,兩個寂寞的人在一起,就可以消融冰雪。
她在姐妹們的嘲笑中過了幾年,所有的人都能看見她對他的痴。她知道他的一切習慣,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經過哪個院子走到哪個路口,他對她客客氣氣的一聲“表妹”會讓她甜入心扉。
他對音律有天生的早慧,她卻是天生的遲鈍。然而為了讓他瞧得起她,她磨破了十個手指頭也要去學琴,汀蘭閣中喑啞不成調的音符終於變成了流暢的樂曲,他也只是淡淡地賞了一句“笨鳥先飛”就走了。
她終於忍不住流了一夜的淚。
然而在她想要狠心剪斷自己的情思時,他卻遣人送來了一管簫和一具琴。
於是她終不能斷。
他十五歲那年的生辰,在繁都的論樂大會上語出驚人並即場吹奏了一曲《江梅引》,技驚四座,從此聲名大噪,繁都女子無不傾心。他也從此常常出入繁都的秦樓楚館,贏得風流薄倖之名……
他以前很少笑,但是她覺得他很真實;他後來似乎變了一個人,總是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帶著幾絲邪氣,風流外露。
她卻固執地以為,一個人的心性是不會變的,她仍感知到他心底的寂寞。
可是,他在中秋賞月之夜,當著園中眾姐妹的面冷冰冰地對她說:這麼多年還沒有纏夠嗎?我膩了,煩了,你不就是要一個結果嗎?那我便告訴你,我不喜歡你!
為什麼?她淚水落了一臉。為什麼,要過了這麼多年才告訴她,他不喜歡她!
為什麼?他笑著摟過一個姐妹,說:既無美貌又無風情,你怎麼就覺得我會看上你?
園中的姐妹們大笑,她默默地轉過身去,回到了汀蘭閣。
碎了的心還能撿得回嗎?
………
怪不得她會不顧一切地跳進湖中尋他送給她的那隻耳環,她怎麼可能找得到?她手中捏著的不過只是另一隻沒有失落的耳環,她只是想握緊了自己最心愛的東西死去……
流芳合上手札,抹去眼角的淚水,心底那種深深的傷痛像毒蛇一樣糾纏不去。
容遇是嗎?她真是想見識見識,那到底是一個如何冷情薄倖的男子。
一枝軒中,水氣氤氳。雅緻的竹簾隔開了一方小小的白玉池,容青捧著衣袍在簾外候著,透過竹簾的細縫他看見他的主人在池中背對著他,溼漉漉的黑髮遮住了右肩,一顆紅色的痣安靜的落在白皙而緊緻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