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地離開了,沒有管身後眾人的驚呼。多年後她才知道,她哥哥那時正經受著刑傷和師父在眼前去世的徹骨之痛,還要為了自證清白,昧著良心欺師滅祖,勉強支援著領兵平叛,那樣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摺磨,比她經歷得還要痛苦得多。哥哥看著她含恨離去,當場就吐出一口心頭血,昏迷過去。
可釋懷是幾年後的事了,那時她孤身繼續往南,意外竟遇見了平安無事的阿冉。孤獨的孩子終於有了同伴,剎那熄了尋死的心,開始嘗試努力地苟且活著。後來又遇見了朝氏等難民,大家一同逃亡。朝氏憐她們孤苦無依,才作親女照料。
她後來才知道,南方到處都是陳梁叛軍,阿冉是哥哥提前找到,照料好了再裝作意外送到她身邊的。而若非哥哥讓金吾衛喬裝作流民一路護送,她根本不能平安抵達棲霞山。
那樣細緻周全的考慮,終於讓她放下心中的戒備,開始嘗試接受自己的身世。她也知道了,如今宮中與她同齡的那位淑和公主,正是原本葉相與楚國夫人的親生女兒。可她卻始終不得而知,她究竟為何會被送出宮,放到葉家撫養。
當然,那都是安定之後的事了,彼時的她尚沒有餘力去想這些。陳梁叛軍在棲霞山建立了臭名昭著的集中營,整日搜捕凌虐無辜百姓。躲在棲霞山的人日益被搜出抓走。
情況危急,朝廷援軍卻也終於趕到!戰況如何,幼小的她並不知道,但戰後她和大家一起前往集中營救人時,毫無預兆地,她竟見到了恰來此地解救百姓的神策大將軍!
安定下來,她才從他急切的敘述中得知,他懊惱她就這樣隻言片語未留地離開,想起葉家門客的請求,於是陽關戰事初定,他一邊派出人手打探她的下落,一面向朝中請命南下平叛,與梁王聯手擊潰陳梁叛軍。從梁王口中得知她在棲霞山,他便領了輕兵前來,只求親眼見到她安好。
那樣幾乎不加掩藏的感情,幾乎要從少年將軍深邃的眼睛中溢位來。她那時怪異地看著他,謹慎地想道,充其量他只算她母親半個弟子,這樣著急她,他對她有什麼圖謀麼?這才想起還要把手鍊還給他。
卻不料他有些兇巴巴地說:“給你的,你就戴著。”
莫名地,她從他眼中看出了恐懼。那種恐懼好像是對著她,卻又好像是穿過她對著另一個人。
她顫慄起來,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溫和的表情,對她說:“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心中更加警惕,退了半步:“你要做什麼?”
他看到這樣渾身繃緊像只刺蝟的她,沉沉嘆了口氣,片刻說道:“罷了,是我思慮不周。”他找來一個陌生的男人,正是她後來的大師兄君墨。他無奈地說:“這孩子無處託付,我想了想,還是交給留仙谷照看罷。”
她就這麼被迫又離開了稍微有些熟悉的人和物,與阿冉一起被送到了全然陌生的環境。而在阿冉被斷定是絕脈無法修靈送回江州後,那座孤零零漂浮在海上的島嶼之上,就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不肯與任何人交流,夜裡始終不敢閤眼,像對著仇敵一樣嚴防著留仙谷的所有人。君墨無奈,只好把她送回張辰身邊。
見到了阿冉和張辰,她終於肯吃飯睡覺,卻總是不安穩,夜裡時常會夢到故去的父母和族人。那些鮮血白骨,晝夜侵蝕著這個不過六歲的可憐的孩子的心。她拒絕學習和玩樂,成日裡只是呆呆地坐著,除了阿冉和他,仍舊不肯與任何人交流。
她知道有時張辰會在她的飯裡下安神藥,她問也不問地吃下去,心中也盼望著能好好地睡一覺。
分不清那是夢境還是現實,她聽見神策大將軍用十分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話:“泱泱,泱泱……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好不好?別再嚇我。”
泱泱,誰是泱泱?他是把她認成“泱泱”了麼,